好几年了。
在北京到银川的列车上。
车号至今记得很清楚:13车厢13号。刚从那个好看而又冷漠的姑娘手里接过票来一看,我油然地就不快起来,觉得她的好看是可以忽略不计了,她的冷漠也似有了一些歹毒意味。她怎么竟可以拿这样的一张票来给我。当然换票是没有理由的。我也不至于退了这票,改日再走。一旦起了回家的念头,我总是归心似箭。把票倒过来看,觉得这样就好了。但是有什么打紧呢,我倒是要试一试看。而且负负得正,否定之否定,等于肯定,两重的不吉,不就是大吉了么。心思就是这样风吹草动,时有变化的。到后来我已经是有些高兴了,觉得坐车的数千人里面,13车厢13号,却只有一个的,却不偏不倚落在我手里,总还是一种难得吧。坐车百千次,未必能坐到这样一个号的,这又怎么说呢?总之是难得,难得便好。若能顺利抵达,我以后就可对拿13说事的人加以白眼的。而且反过来也可以想一想啊,难道持有18车厢18号的人这一途能交得什么好运么?他拿到这个号不免是要高兴的,但是,空喜欢一场而已。但一路因此有个好心情也不错啊。心情只在自己,哪里在票号。心情之好坏,到底系于什么呢?
一身大汗上车去,放好行李,拿出茶杯,就没有什么可做了。开始看同一隔间里都是些什么人。实际已掠了个大概在心里了,但现在有的是时间,该认真看看了。实际上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几乎没有人对这一点不在乎吧。一般都是先求个安全而已,只要对方面貌温驯,大体上像是好人,不像个坏人,心里面就稳妥不少。要是碰上几个凶神恶煞、贼眉鼠眼,而且成群结伙的,心里面便叫苦不迭,知道这一途必然是严峻的了,提心吊胆了,必然是睡不稳觉了。要是身上还带有几个散碎银子,那就连三成觉也睡不得的了。唯一可庆幸处在于自己还不是个女的,这便可以少着一重担心了。但是,怎么处呢?譬如开水,还是不是大家公有的呢?譬如你在上面翻身翻得叭叭响,惹恼了其中一个耳朵该怎么办呢?真是与狼为邻啊。那时候唯有恼恨这列车长,眼见得如此的恶貌凶相,为什么还要收狼入羊圈里来呢?明明看得他们是一丘之貉,惯于狼狈为奸的,为什么不化整为零,分而居之,而是要把易燃易爆之物聚于一处呢?那样的时候,只盼着车快快到站,只盼着这几个人中途下车,去乎之也的才好。但是人心乖张,总是要好上加好,譬如同一隔间里温良倒是几个温良人,但如果是清一色的男子便觉得是一个不小的遗憾;若是女人倒有,然而却是年龄不饶她了,或者青春犹在,颜色却一般,也觉得是一个不足一个遗憾的。整个车厢里,只你一个男子,其余皆为妙龄女子的好事是想也不敢想的,也觉得是过于奢侈了,这个就不说了,但左右上下六个铺里,若是有两个,甚至三个可人的少妇或清纯的女子,那真是沿途淘淘,如坐春风了。美色可餐,尤其漫漫长途,虽无什么邪思恶念,但与美和青春为邻,也总是人同此情吧。
我那天的邻居是一对夫妇,四十上下。他俩似乎有着什么共同的负担和心思,神情呆板,显得沉默,即使他们夫妇之间也很少说话,也似乎不打算与别人说的。这样的邻居也好。他俩在上铺。我住一个中铺。另有一胖如面包的女人住一下铺。她戴着一副眼镜,与她的脸不相般配,这倒在其次,倒似乎整个的她与眼镜之间有着一种不协调不一致。她若是不戴眼镜可能会好些,但她摘下来擦镜片时,看得出她是近视得不轻的。她沏好茶,削好一只苹果,但是只吃了一口,就装起来,然后就向壁睡了。真可谓一个硕大的屁股,是可以做盾牌还是别的什么用的。茶几上的杯子动了一动,车就要开了。看来这一路是无忧亦无喜了。还有两个空铺,难道不会有人来么?有时候倒莫若空着的好。但是车又动一动,开始复苏的虫子那样出站时,我眼睛一亮,看见一对年轻人走了过来。
是一对非常年轻的男女,几乎还可以说成是两个孩子。他们的出现使整个车厢都显得不一样了。两个人都显得修长,像那些先一鼓作气长足个头然后再缓缓补充其他方面的青年一样,他们还缺着一些成年人才有的东西。便是身材,也显出一种稚嫩和单薄来。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但就是觉得好,怎么看着都好,怎么感觉着都好,好得人真不知怎么说才是。觉得他们身上洋溢着一种东西,自己是早就丧失了,或者是从来就未曾有过。有人在看他们,有一颗头还伸出隔间来,没有看够似的回望着,但他们似乎注意不到这些。我的心有些跳。我一下子就有了一种指望,同时也担心着。我装作看书的样子。他们向我的余光里走来。这里有两个空铺的呀。我怕他们看不见。我一时竟那样强烈地指望着。这主要是恰好有两个空铺的原因,要不我也不会生妄念了。这时候,他们要是真能看到我的眼神,一定会觉得奇怪,一定会从我的眼里隐约看出我对他们的希望甚至恳求来。对于坐惯了车的人,我那眼神的意思是不言而喻的,但往往又是遮掩着的,深藏着的。我断不能很冒昧地说出我心里的话。我得装作几乎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在类似这一方面,人真是太会装了。但是他们要是径直过去,我会怎样地觉得失落和遗憾。女的走在前面,她终于看到了空铺。谢谢谢谢。拿出票来对着,就回头对男的点点头,同时把身后的小包扔到另一个中铺上去。多谢多谢。像一块悬而未决的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我觉得轻松、舒心,而且像是得到了什么慰藉。我忙忙爬上自己的铺去,似乎怕稍有不测他们就会离去似的。
他们的行囊再简单不过,不像是远行,倒像是在街上闲走走。女的只背了一个“A”型的小包,瘪瘪的,里面显然没有装多少东西,而且黑色的包略显得旧了,有些褪色,一根系带也掉了,用一个粗大的别针别着。不知为什么,对那小包油然而生了一丝怜悯与心疼。想那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呀,微不足道的一点东西啊看来。男的只背着一把带套的吉他而已。男的头发倒比女的长。他把吉他扔在下铺,隐约听到一声弦音。他的个头那么高,我一伸手就拿摸到他的头。他不时就叉开手指将头梳梳,直梳到最末梢去。他的穿过黑发的手就像一把素净的骨梳。女的把一副茶色的眼镜戴在额头上,这使她格外地显出一种朝气来。她看男的时要眯眯眼,然后将眯着的眼顺势笑开去,使看见的人心里,像被柔软的舌头轻轻舔了一舔。总觉得他们还是一对大学生。算一算,还不是假期,那么,他们跑出来做什么呢?是往哪里去呢?到银川去么?不大像的。但是若真到银川去就太好了。近二十个小时啊这一途。小伙子坐下去了。姑娘看看那个面包似的女人,和朋友暗暗交换了一个吃惊的眼神,就挨了铺边坐下来。胖女人竟不回头,只是做势往里挪挪,实际上并没有挪出什么来。我依旧是装作看书,但心境已是大为改观,暗自庆幸不已。是啊,有这样一对青年为邻,还奢求什么呢?已经是余外的福分了。上铺的那对夫妻背对背躺着,一点动静也没有。但他们还是觉到了某种异常吧,于是都先后掉过头来,向下看了看,又翻过身去睡。姑娘也向上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她的样子像是并没有看到什么。她只坐了一小会儿,就到小伙子的铺上去了,使得只睡着胖女人的床铺突然地显得寡清,像是一个残局。听到他们在下面轻轻地说着什么,他们的声音像是一些呢喃和梦话,像是一粒粒闪烁而迷离的小果子。这时候觉得地位啊名声啊钱啊权啊的都不作数了,都没意思得很,只有青春最好,只有两小无猜最好,只有这样的一对青年才是最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无需听清的。这样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之间互相听清才好。那么,看样子这姑娘也将睡在中铺了。我看一眼对面的小包,这样地想。想着,心里的感觉真是很异样的,像含着一个不愿说破,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了。竟暗暗地觉得有些对那小伙子不起,想这样的安排一定会使他觉得不开心。果然不久他们就在铺间站起来,商量着要和上铺的一对换票。我们年轻,上下方便的,小伙子仰着头说。姑娘也仰起脸来,用她那令人心痛的表情给小伙子帮忙。那男的就半坐起来,辨认着要换的两个铺,看来他是无可无不可的。但是女人却突然不高兴地说不换,而且猛地一下向壁睡去。男人就不快地看一眼女人,丢下一个讪讪的笑来,也躺倒了,而且像是要免于一种什么难堪,慢慢地有些僵僵地转过身去。小伙子又喊了一声大哥,但姑娘拉住他坐下去了。一时下面老半天没有声音,我真怕他们一气走掉,当着姑娘的面,小伙子们是很容易意气用事的。但感觉到他们还在,我的心不安着,对居上的那对夫妇有了一种不满。我想他们要是到别的车厢里换铺该怎么办呢?我知道他们是很容易换到铺的。他们之所以先找这一对夫妇换铺,只不过是因地就人而已。我已有了一个主意,但苦于一时不能出口。又怕贻误时机,没有后悔药可吃,于是就有些莽撞和结巴地对他们讲了我的意思,我说要是愿意,我可以和小伙子换铺。当然是一拍即定。姑娘和小伙子都感激地向我笑了笑。上铺的那个女人突然向我投下来轻蔑的一瞥,似乎一下将我看透了似的。管不了这么多,我极快地就搬到下铺去。正收拾着时,那个胖女人也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是很古怪的,我一下子不能说清里面的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透过薄脆的镜片,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失落。这才体察到她的一点心思。得罪了。她的眼镜、她的大屁股也使我有了另一种怜悯。
一边的窗户红彤彤的,看来日头快要落下去了。远处的山头缓缓地旋转着,像是寂寥到没有一丝声音。我喜欢趴在窗口,看铁轨近边那不断飞逝的大地。但是不能久看。看上片刻就得坐回来休息休息,连心里也有点恶心了。但是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看。只望着远处的山,是不知道列车有多快的。
我觉得看窗外大地的飞逝,在中铺是最理想的,下铺太近,似乎把人的脸也要一掠而去,上铺又有些远了,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事不关己之感。
姑娘躺在铺上,一条腿半曲着。她原来竟没有穿袜子,只将大拇指染成了红的。她不知什么时候拿出随声听来了,戴着耳机,闭目听得自在。看来那包里就只有个牙具毛巾而已了吧。竟觉得他们身上的钱也不会带有多少的。如此简单的行装,怎么竟敢上路啊。隐隐听的是一些校园歌曲,像隔着一片深海和暗夜听着。我看书,耳里听着一些断续散碎的歌声,像深夜的海面上,一些明明暗暗的光影一样。
我似乎觉得头顶有什么。就果然看见他们各伸出一只手来,手指缠来绞去,灵巧而充满趣味地游戏着。看不到小伙子,只能看到他伸出的手臂。姑娘侧睡着,音乐还听着的,眼睛也还是轻轻地闭合着,显出一脸的神往来。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胳膊已伸了出去,似乎她只是恬然自适地静听着,而她的手却趁机偷偷逃逸了出来,和另一只不期而遇的手忘情恣意地嬉戏着。真是想不到人的手会如此的灵动和机巧,会弄出这么多花样来,像是可以永远演化下去,没有个穷尽似的,很容易就把人看到眼花缭乱,于是觉得像有个灵巧的手在信手自如地编着苇子,像清清的水面上不断地跃起着水花和水柱。我看见上铺的男人一边暗察着妻子的动静,一边也装作无意地看了。那女的倒不看,但她似乎有了一种烦躁,不时就要动动身子,把刚刚曲来的腿又一下子伸开去。胖女人也在回头时看到了,不禁地一笑,腮边竟突然地红了一下,然后伸了一个懒腰睡转过去。
胖女人一笑时,还是有着些许妩媚的。
这时候小伙子又伸出一只手来,手里是一只绿镯,也是街头常见的那种。
小伙子就用一只嬉戏着的手将姑娘的手指一一舒展了(似乎他不舒一下姑娘的手指就不展开来似的),再并拢,轻轻地捏在手里,然后通过这并拢的小手,把镯子轻轻戴到她的腕子上去。镯子是很大的,要是姑娘垂下手臂就会脱出来。小伙子一手像握着一个鸟舌头那样握捏着姑娘并拢的手指,一手轻轻地转动着镯子。像小狗伸出舌头舔嘴唇那样,他一边转动着镯子,一边会不时游刃有余地伸出一两个手指来,摸一摸姑娘的手腕。姑娘闭目听着音乐,脸上有一种梦幻而莫测的笑意。
这时候一个女乘警突然地出现在前面,不高兴地喝了一声。惊慌失措的缘故吧,绿镯掉在了地上,竟没有碎。
姑娘吃力地偏过头看谁在喝问。
女乘警不高兴地说,你们这样,不危险么?然后看看地上的镯子,走了。我正想着是不是把镯子捡给他们。毕竟只是举手之劳,而且镯子在地上总归是不好的。但胖女人却翻身下床,似乎是要去走走,顺势把镯子捡起来,迅速地放到了小伙子的铺上。
她的这一举动,也被上铺的女人突然地一个回头看在了眼里。
晚饭的时候,只有胖女人去餐厅用了餐。我和上铺那对夫妇都是各吃了一碗“康师傅”而已。那一对青年,似乎也吃了点什么吧,但没吃出明显的动静来。倒似乎他们吃的是压缩饼干。姑娘下来倒了一杯白开水端上去,喝着,吃了几片锅巴或麦片一样的东西。然后又把喝剩的半杯水给小伙子喝。她的随声听关了,但耳机还戴着的,突然指一下耳机,问小伙子听不听,小伙子大概摇了摇头,因为姑娘没有给他递过去。姑娘看了下铺一眼,见胖女人不在,就垂下两条腿,闲闲地荡着,口里轻轻地哼着一个什么曲子。上铺的男人也下来了。他的女人吃完方便面倒头就睡,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车上的广播也开始播送了,多是曲艺节目,不断地插播着餐厅的菜单。奇怪的是一听到“辣爆小公鸡”,我就似乎真能看到一只小公鸡,在油锅里站起来,要引吭一鸣了。
我也去走了走。
在一些车厢连结处,看到了一些形容落魄、神情古怪的人,他们的包裹也集中在那里,有的就坐在睡在上面。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呆在这里。要是不来走走,亲眼见见,真不能相信同一列车上还有着这样一些人。又到软卧车厢转了转,软卧间的门大多是关着的,偶尔露开一个小口,春光乍泄,看到里面的陈设和人的形色和别处果然是很有些不同的。
一个读《圣经》的老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凭窗而坐,神情淡定地读着一本旧旧的《圣经》,但他面色黑青,不像一个读经的老人应有的形容。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但并不抬起头来。
我在硬座车厢转了很久,见闻不少。
返回时见胖女人早回来了,坐着看一本厚厚的医学书。她兴许还是个博士呢。上铺的男人还没有回来。车内的灯打开了,映得窗外灰蒙蒙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小伙子的铺上去了,坐在躺着的小伙子身边,一下一下轻梳他的长发,一只手无意地和他的一双手嬉弄着。我当然不能立在铺间看的。也有一个法子,我可以坐在窗前的小凳子上的。但我为什么要一一看在眼里呢?而且老实讲,他们如此无休止地亲昵着,已使我莫名地有些淡淡的不快和厌倦了。自然,依旧觉得他们还是在着的好。我钻到自己的铺上去,一下子就眼不见为净了。我准备认真地看一看书,但上面的窃窃私语却像细密的雨丝儿一样落下来,忽而又让我神往起什么了。
喂,下来!
突然就听到这样的一声断喝。
只见那个女乘警又站在前面了,她的脸色真是难看得很,像刚刚吞吃了一只苍蝇似的。
她是喊向那一对青年的。
上铺的女人坐起来了,口里咬着一个发卡,一边双手收拢着头发,一边面无表情地向下看着。胖女人也停止看书了,把目光从书面上抬起来。
咋啦?小伙子问。听声音他真是有些纳闷的。下来下来。女乘警不耐烦地说。
他肚子痛,我过来给揉揉。姑娘用胆怯的声音解释着。
女乘警鄙夷地看了姑娘一眼,猛地拍床铺一下说,你两个人的分量,这床受得了么?床砸下来谁负责任?你们负得起么?
我暗吃一惊,真是没想到这一层,要是床真砸下来,是没我的好果子吃的。我立即站到窗边去看着。
小伙子坐起来了,而且似乎终于明白了女乘警的意思,笑着说,你不知道,我们两个都很轻的,最多有一个人重罢了。
他把屁股颠了颠,说,很结实的这床。
女乘警就不说话,把被子掀得翻上去。姑娘连忙顺床梯下来,赤脚跳过去,攀上自己的铺去了。
鞋!鞋!小伙子提醒地喊着。悔得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上铺的男人回来了,惊诧莫名地看着这一切。
广播停播不久灯便熄了,听到一些尚未尽兴的收牌声。于是各自睡觉。有人在暗中过来,一一拉上了窗帘。但即使隔着帘子,也能看到列车不时驶过一片灯光,转而又驶入茫茫的夜黑里去了。
从女乘警离开后,中铺的一对没有再说过一句什么,他们也似乎睡了。刚开始姑娘还旋开随身听,但很快又关上了。列车像在原地轻轻地摇晃着,只有偶尔划过的一线灯光,让人看出车原来是走着的,但似乎随着夜色的深浓,窗外的灯光也越来越稀少了。整个列车像在一个大而无当的梦中懵懵懂懂地跑着。这期间有一束昏暗的手电光向中铺着意地照过几次。一车的人都像深睡了。胖女人终于失于自察地打起鼾来。
忽然像老鼠偷偷出来咬木头那样,我听到了一两声连空气也不能惊动的对话:
想过来不?想。
过来。
不。
这样的声音反复了多次,终于两条手臂悄悄地在暗中伸出来,又如白天的游戏那样,手指与手指相触了,然而与白日不同,只是稍加游戏,似在寻觅着一个满意的相握方式,然后就紧紧地攀连在半空里不动了。
想睡么?不。
睡吧。
嗯。
但是一束手电光快要照过来时,两只手电击似的断开来。后来就再也没有握到一起,而是各自乏乏地垂在各自的铺边,微微地荡着,像是人身上多余出来的两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