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来了!”
“野狼”并不是狼,而是人。这些人和狼并无两样,一样的贪婪,凶残,狡猾。
他们每年秋天都会来这个镇子上,取走他们想要的,想要的一切——粮食,财产,男人,女人,生命。
刘名听到这个声音急忙躲到了铁匠铺的帘子后面,这两个字总能触发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因为试图反抗而命丧他们的手中。
“野狼”——说白了,就叫土匪——一行只有十几人,摇摇晃晃地进了镇子。而那镇子却居住着一百多人,其中大半都是年轻力壮的农民,要是拿起手边的锄头,钉耙什么的,未必不可与其一战。但这样的场景已经反复发生了十几年,从来没人想过反抗。
为什么?
他们都在“忍”,可能刘名父亲的想法早就深深地烙在了这个镇子每个人的心里。不过,这不叫忍,这是懦弱,是可悲的懦弱。再说得难听一点,这是欺软怕硬,他们只能欺负像刘名一样的人,只要见到稍微狠一点的角色,便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任人宰割。
“野狼”径直走向小镇的粮仓,装了几大麻袋的粮食之后离开了。这些粮食肯定不够他们吃一年,不过他们抢并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玩——狼的本性。
而且,要满足他们那邪恶的欲望,抢几袋粮食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刘名蹲在铁匠铺的帘子后面,听见外面传来笑声和惨叫声。
刘名此刻脑海里仍然留存着对于“剑”的幻想,他多么想此时此刻手上出现一把剑,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让剑穿过他们的心脏。
还是那句话,不可能所有事情都随着人的意愿走。
“哐”的一声巨响惊醒了刘名,那声音很近,就在他的耳边——有人到了铁匠铺里。
接着他听到了骂声,粗鲁的咒骂,不堪入耳的文字。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刘名曾听过无数次这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他父亲的声音。
刘名很惊讶,他虽不太了解他的父亲,但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是要命的,而他父亲此时的行为,无疑是亲手把自己的命交出去。他知道父亲刚刚又去外面“风流快活”了,他每次回来都有些神志不清,但今天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果然,他听见了鲜血向四周飞溅开来的声音。
外面的吵闹又持续了一会,声音渐渐消失。
刘名动作极小地将帘子挑开一条缝,透过这条缝,他看见了一个男人,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他是高兴的,发自内心的高兴。但是,在他的的印象里,自己的这种行为,是大大的“不孝”。
刘名也不知道“孝”是什么,只知道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品质,这是他从小听镇子上的人们说的。之前,他觉得长辈们说的话都是不可反驳的真理,不过,渐渐地,他的想法出现了动摇。
刘名走出铁匠铺,他跨过了那躺在地上的男人。他看见一片狼藉的小镇,这次的破坏似乎比之前更加严重。
刘名沿着空无一人的路走着,他发现了路边扔着一样东西。刘名被它吸引住了,这样东西和他梦寐以求的“剑”长得很像,但又有些不同,它比剑短一些,粗一些——没错,这是一把刀。
相比于剑的优雅,刘名更被眼前这把兵器散发出的力量感所吸引,他是在铁匠铺长大的人,优雅对于他来说是陌生的,模糊的;而力量则是他必不可少的,也是他引以为傲的。
刘名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他要自己打造一把刀,一把属于他自己的刀。
在此之前,他又看见了在刀旁边放着一个壶。他打开盖子闻了闻,他实在不很喜欢里面的味道。但是,他好奇,他一直想尝试从未干过的事情,于是壮着胆子喝了一口。
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刘名似乎能够隐约感受到父亲所谓的“风流快活”是怎么一回事了——喝酒。
喝酒是一件有两面的事情,可以很高雅,也可以很粗俗。主要还是取决于人。
刘名拿起面前的壶,一饮而尽,他本不是喝酒的年纪,但现在没人管他,小镇上的人死的死,跑的跑。他现在是自由的,完完全全的自由的。
刘名回到了铁匠铺,烧红铁块,举起了锤子。
又是熟悉的,枯燥的打铁声,一直响到半夜。
刘名看着手中这件东西,心里感到无比的满意和满足。这对于他意义非凡,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打造了一件物品,而且还是一件真正的,上乘的武器。
这小小的铁匠铺对于刘名来说也变了,翻天覆地地变了。不仅仅是因为它原本的主人不在了,更是因为,这铁匠铺不再是一个只能拿着锤子打铁的地方了,刘名可以在里面拿着刀挥舞着,虎虎生风。
刘名不知道什么是武功,什么是刀法,更没有学过。
但这些都不重要,在刘名的心里,他自己已经是武功盖世的大侠了。
过了两三天,那些外出躲避的人们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他们第一眼就看见刘名手里提着一把刀,不用说,不少人吓得掉头就走。
刘名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了出来,那些曾经欺负他,嘲笑他的人,现在竟一个个怕得不行。这也让他意识到,“刀”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
他要是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但他并不这么想,因为他的刀还没有真正使用过,他要等到明年,让那帮人见识一下他的厉害。他不为了给任何人报仇,他只是觉得,这是一个让他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他只要在这小镇一天,他就得做一天的铁匠,无法从这无聊的生活中抽开身。
接下来过去的一年没什么好说的,直到又是深秋。
其实,刘名居住的那个小镇还是很美的,四周被树木和青山环绕,镇子里除了农田外,高大的树也不少。每次到了秋天,整个小镇的地面都被枯黄的落叶铺满。但是,这样的景对于镇上的人来说并不好,因为那落叶,仿佛就是为了欢迎强盗而铺的地毯一样。
“野狼”一伙人踩在落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镇里的人早就和往常一样躲了起来,除了一人。
野狼看着站在面前的一个孩子,按照他们的性格本应该肆无忌惮地嘲笑一番,再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但他们这次笑不出来了,因为那孩子手上拿了一把刀,而他们却觉得小镇上不会有反抗的人,于是没有一个人带上武器。
这样一来,局面彻底反了过来。
刘名紧握着手中的刀,手指变得发白,手臂上的肌肉由于紧绷而变成了条状。他为了眼前这一幕,不知在脑海中想过多少次。但现在,他使不出自己所想过的那些华丽的招式,他只能拼。
对面为首的那人不愿被一个孩子打败,便瞪大了眼睛,伸出双臂向着刘名跑来。
刘名看着面前这个对于他来说巨大的身影,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恐惧。他闭上眼睛,左手也伸出握着刀,两只手臂在身前漫无目的地乱挥。
他感到自己的脸沾上了一些粘稠的液体,身前传来一声惨叫。他不住地鼓励自己,最终睁开了眼睛。
面前那狰狞的脸依旧把刘名下了一跳,不过,他的右手被刘名砍了下来,正用左手按着伤口,勉强向后退去,他身后的那群人早已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
秋风吹过,刘名站在飞舞的落叶中间,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成就感。
这是他的刀第一次见血,也是他第一次“留名”,在他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