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是他的一位职高同窗发来的,这时的他,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十分亲近,属于莫逆之交。
不过随着他独自去往白鹿市上大学,当距离和时间上都出现巨大的间隔后,曾经的这些同窗,便像是随风而去的蒲公英,越飞越远了。
时间啊,真是淡化感情最有力且无情的杀手。
当然,这其中也和黄小真自己的性格有关系,他在人际交往上向来很被动,并不喜欢主动联系他人,或许这才是导致他与昔日好友、愈发疏远的真正原因。
不过这一切,现在却得以重新开始了,这对他来说,就像是做了一个离奇而熟知的梦一样。
于是,他赶紧找了个阴凉地,给对方回了短信:“没什么事,就膝盖处破了点皮。”
很快,他的同窗又给他发来短信,问:“你现在在哪?过来打台球不?我们在新建酒家地下室的黑8台球室,野猪、香菜、大姐、蓝,他们都在。”
野猪、香菜、大姐,这些名字当然只是绰号,黄小真也有自己专属的绰号,他绰号小孩,因为长得太嫩。
不过这些称呼的提及,却让他的脑海中,立刻回想起一张张曾经很熟悉、但早已渐渐淡化的面孔。
“我在新华街,等我五分钟,马上过来。”
黄小真合上手机的滑盖后,立刻便朝着对方所说的位置,大步行去。
这条突如其来的短信,正好解决了他无处可去的尴尬境地。
新建酒家的位置,距离新华街不远,只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而这家酒店一直到十年后,依然矗立在原来的位置,黄小真当然能找到。
只是等他真的来到黑8地下台球室后,里面所充斥的复杂气味,却差点没让他呕出来。
空调房不禁烟,且又是通风条件极差的地下台球室,这样的营业方式,真的合理么?
但现实很残酷,在和Y县这样的小地方,台球室想要有生意,禁烟基本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个时候的台球桌,不仅到处都是,收费还便宜,一块钱就可以打一局,而不是十年后的每小时25元。
“我靠,你这头发怎么回事,还说自己脑子没摔坏,没坏能把自己搞这么土?”
与昔日的同窗们汇合后,来自于他们亲切的“吐槽”,让黄小真既有些感动,又有些五味陈杂,以至于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土炮,他都不想计较了。
这些高中同学,他在就读大学时,还和他们在过年期间约过一次,但大学毕业去到千里外的鹏城工作后,便再也没有和他们交集过了。
想不到时隔多年,再次重逢时,他们却依旧是面容青涩、一个个头顶菠萝头的样子。
如果这都不算梦,什么才是?
这不禁让深爱电影《盗梦空间》的黄小真,甚至都产生出了一种恍惚感,心想,自己该不会是进入到电影中的剧情里了吧?
可按现在的时间线来算,盗梦空间都还没上映,因为它得等到明年的七月中旬,才会在美帝上映。
至于国内,则还要延迟一个半月、等到他开始上大二时,才会上映。
“天太热了,你们不觉得顶着个长发很热么?而且留长发,每天还得洗头、吹头、做发型,多累啊。”
黄小真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了事,这种关于审美上的事,若要真纠结起来,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让我看看,你摔哪了?”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言语中带着些许关切,是女生的声音。
黄小真循着声音望去,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之所以会如此记忆深刻,是因为对方不仅和他同班,还同是美术特长生,并且对方的绘画水平,比他还要高很多。
女生姓蓝,名月盈。
在和Y县,蓝姓可不是普通的姓氏,因为这极有可能和邻县的畲族有关系,是少数民族姓氏。
不过黄小真对畲族不甚了解,他唯一的认知就是,少数民族高考时可以加分,虽然加的并不多。
蓝月盈的长相很有特点,尤其是她的鼻子很可爱,虽然她不是那种瓜子脸美女,但她身上却有一种莫名吸引人的艺术家气质。
黄小真高中学美术时,没少跟在她的屁股后头学技术,自然而然的,也曾偷偷暗恋过她,只不过源于当时年少,缺乏表白的勇气,就这么错过了。
现在重来一次,要找机会跟对方表白么?
可对方之后是要去省会杭城市上大学的,虽然读的只是专科,但是是国家美术学院的专科院校,且由于她自身的艺术天赋实在太高,之后硬是将一手陶艺绝活,玩的风生水起,很快便在事业上甩他一条街了。
所以,他想追对方,真的配么?
而除去这些,异地恋也是真的辛苦,白鹿市和杭城市分别位于浙省的一南一北,在高铁未开通前,坐绿皮火车可以说相当遥远,想要在这样相隔甚远的两座城市中维持恋爱,非大毅力者,基本很难坚持下来。
更重要的是,黄小真曾经最珍视的一段恋情,便败在了异地恋的各抒己见与相互不信任中,这导致他现在即便有了很成熟的思想,依然没有任何自信。
恋爱终究是两个人的事,若只有一方信念坚定,那结果只能是徒劳。
况且,他现在有时间和精力去谈恋爱么?
于是,黄小真在经过短暂的思量后,还是放弃了想跟对方表白的打算,而是将这种喜欢,默默地藏在了心里。
“没事,就破了点皮,已经在医院打了破伤风,上过药了。”
黄小真让蓝月盈看了眼自己的膝盖,上面有明显的伤痕,但伤口处已不再流血,看着确实不大严重。
后者见状后,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骑车就好好骑喏,耍什么威风,还好没出什么事。”
黄小真闻言,只能尴尬一笑,心里却暖暖的。
“行了行了,擦破点皮而已,没什么要紧的,过来打球了,小孩,跟我杀一局。”
抢过话茬的人,绰号香菜,又称表哥,如果没记错,他的台球技术在班里名列前茅,尤其擅长打中袋,黄小真想要跟他打,得靠对方让两球才行。
不过那是曾经的自己了,至于现在,在鹏城建筑事务所的休闲区本就设有台球桌、且一直有练球技的黄小真,想虐杀对方,多半是轻而易举的。
“行,那我就和你杀一局。”
之前已经说过,和Y县是个小地方,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见识大多有限,但台球这项很亲民的运动,这时候却异常火爆。
尤其是中学生及一些外来的务工青年们,几乎很少有人不会打台球的。
不过热爱是一回事,但所有人的打法,似乎只会一种单调的中式八球,像九球和斯诺克,和Y县里几乎见不到。
至于八球的规则,小地方也有小地方专属的、不同于国标的打法。
比如按和Y县的规则,是不准主动打对方的球及空杆的,若是不小心打到了,就得把自己已经打入袋口的球,罚一颗出来。
至于提前不小心将黑八打入了袋口,也不算对方直接取胜,而是继续罚一颗落袋的球上桌。
当然,有了罚球上桌的制度,便没有了任意球的规则,否则对违规者的惩罚就过于严重了。
“还是老规矩不,我让你前面两颗?”
台球除了桌上的规则外,还有桌下的规则,那就是输的人付球费。
在这个年代,大家的零花钱都有限,当然要学着精打细算,所以表哥见黄小真答应和自己打球,便直接抛出了往常的规矩。
以黄小真的实力,如果他不让前面两颗球,前者是不会答应和他打球的。
“不用,就按正常打吧。”
黄小真因为有着上一世的技术加持,不愿再占对方的小便宜,直接摇了摇头回道。
“哟,你这小孩,几天不见,变得很狂嘛,既然你不要让球,那我就随你了,不过输了可不要怪我噢。”
表哥是天生的阴阳师,口气很是轻狂,不过这也是因为他对黄小真的球技,过于了如指掌。
他很清楚,在不让球的前提下,自己几乎是必赢的。
“放心吧,我要输了,我付台费就是。”
黄小真依旧一脸平静、神色淡淡地道。
啪——
一杠暴力的开球后,白球直接将桌上摆好的十五颗三角形花球,炸的到处乱窜。
在年少轻狂的时代,第一杆开球,务必要发最大的力,这样才能彰显出足够的气势和魄力,才算是真正的好球技。
如果谁要是跟打斯诺克那样,K完球,还带防守的,绝对会被人鄙视。
当然了,中式8球的台子,本身要比斯诺克的台子小的多,而球和袋口却要大的多,因此,想和斯诺克一样玩防守,除非有过硬的技术,否则可能性不大。
表哥和大多数人一样,是进攻型选手,一杠母球炸散球堆后,运气不错,直接将其中的一颗半色球,11号球砸入了底袋,这便意味着,他自动选择了半色球,黄小真则是1-7号的全色球。
随即,表哥抓准连杆进攻的机会,开始将几颗靠近中袋位置的半色球9号、13号、14号,相继打入左右两个袋口,一下子就把自己的球,打进过半,这使得台上的形势瞬间一边倒,黄小真已是变得岌岌可危。
显然,表哥的中袋技术确实准,无论厚球还是薄球,都的确有一手,否则打不出这样的四连杆。
不过在黄小真看来,他准归准,缺点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和大多数人一样,他只会打中杆,完全不会控制母球的走位。
所以当他吃掉靠近中袋的所有球,开始远距离进攻靠近底袋库边的底线球时,一杆子下去,12号球在洞口来回弹了四五下,最终还是回弹了出来。
“靠,这桌弹性太大了,不然这杆球必进的……”
表哥看似是在抱怨,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的脸上完全是得意之色更多。
毕竟他刚刚可是打了个漂亮又潇洒的四连杆,黄小真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