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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一样的心境

马晓霞不识字,据她自己所说,她年少时只在农村的私塾上过一年学,当时受人多力量大的影响,家里兄弟姐妹实在太多(黄小真有五个舅舅,两个姨娘)。

在那个年代,别说是身为女性的她没机会读书,即便是她的个别弟弟也一样。

一年私塾,更像是走个过场了,基本等于没上,却使得现在的她,根本看不懂手中的体检报告,只能一个劲儿朝医生询问情况。

但这是时代与命运的双重悲哀,她自己是无力改变的。

而黄育达的教育经历要好上一些,小学毕业,已经能识字,就是性格过于内敛老实,又是个典型的农人,所以没什么主见,便使得家里的柴米油盐、大事小事,全要靠马晓霞来决策与操办。

他更多是在背后默默耕耘,给予一定经济上的支持。

在黄小真的记忆中,出生于农村、也劳碌于农村的父亲,其实一直都无法适Y县城的生活,一心只想回到农村,守住那老家门前的一亩三分地。

对此,他一开始当然是无法理解的,觉得对方没担当,否则,为什么家里的所有生活琐碎,全要靠母亲一人担着,他又做了什么?

不过是一味地沉默罢了。

直到黄小真大学毕业、也开始工作后,他才渐渐体会到父亲的无奈。

像对方这般在农村过惯了日子的人,多是浸泡在自在与无拘的环境当中,不仅时间上分配自由,精神上也自由,想上山时上山,想下地时再下地,只要掌握好季节与时令即可,根本不用按照严格的时间表来过活,骨子里早就自由、懒散惯了的,哪怕日子清贫些,却始终生活在自己的舒适圈内,完全不受外界的干扰。

因此,一旦离开这个舒适圈,更换成朝七晚五的工作制,当生活有了框架,甚至在工作时因手脚迟钝一时没跟上,还有可能被别人奚落几句,他自然会变得无所适从。

但讽刺的是,愈是他这种平日里看似老实巴交、闷不吭声的人,实则自尊心却往往比别人来得更强。

黄小真一家人,现在生活在浙省处州市和Y县,按记忆中的时间线来算,他们来到县城讨生活才两年半的时间。

之所以要举家搬到县城,主要原因自然是为了黄小真的学业,哪怕他在中考过后,连县里唯一一所普高都没考上,只能去读职高。

可一生疾苦辛劳,算是吃了没文化苦的马晓霞,却不顾所有亲朋好友的反对,也要供他读完职高。

至于大学,她没对黄小真抱以什么期望,毕竟他连县普高都考不上,还想上大学?

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所以,马晓霞的想法很固执、也很纯粹,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黄小真的学业供到她能力所能及的地步。

至于后者的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她也无力再为其多做些什么了。

不过现实很残酷,就算只是供黄小真读完职高,若他们继续在农村里生活,也凑不足后者的三年学费及日常开销。

理由很简单,就算她已经在县里的工厂,做木料横切两年多了,日薪也就四十块钱。

而黄育达源于手脚笨拙,只能在更加辛苦的锯板厂做木料搬运的苦力,日薪虽然稍微要比她高一些,但也就多个十几块钱。

因此,两个人加起来,再加上她的夜班工资,每天大概能挣一百出头,一个月是三千左右的样子。

这样的生活,不可谓不辛苦。

可偏偏那时候的黄小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每天只想着和小伙伴去哪玩,对于自身的家庭处境及未来打算,却毫无想法。

甚至就连他能考上二本,也是源于班主任王柳娟当初给他的压力,以及他自己不想过早步入社会工作,才稍微认真读了两年书。

当然,对于大学一事,马晓霞是早就对他下过死命令的。

如果他考不上省二批类大学,像三批、专科大学,就别想上了,老老实实从职高毕业后去工作。

但最终的结果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黄小真不仅省美术联考得了88的平均分,同时在最后的高考分上,还正好超出了当时艺术类二批的投档线。

于是,两两相加之后,他竟是奇迹般地从职高,考上了省内的二本类大学,这不禁使他的个人形象,在所有亲戚及邻居眼中,立刻得到了巨大改观,就连家人对他的态度,似乎也与以往变得有些不同了。

这真是一个现实到让人可怕的世界啊。

只可惜,那时候的黄小真,并没有因这些人的变化而领悟到,一个人想要赢得他人的尊重,就得持续性地自强不息,所以在之后的大学生涯中,他很快便又回归本性,继续过上了散漫悠闲、没心没肺的恬淡日子。

每天不是在课堂上等仙逆和斗破苍穹的更新,就是在宿舍和室友们一起耍游戏,组团打龙之谷之类的。

而等到他完全改变自己的本性,不再浑浑噩噩,且不得不直面去对待生活时,差不多已是大学毕业之后。

大学业已毕业,他就是脸皮再厚,也没法再心安理得花父母的血汗钱,故只能硬着头皮去到距家乡千里外、拥有“设计之都”之称的鹏城,开启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鹏城固然是让他的设计专业水平,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但过于快速的生活节奏及浮躁的城市氛围,最终却又让他心力疲竭。

他不仅什么都没抓住,反而在此期间,增添了一个又一个遗憾。

比如母亲的悄然离世;与心爱的女子最终形同陌路;距离他想要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远;甚至在最后,源于长期过劳而不自律的生活方式,连他自己也倒在了病魔之前。

可命运是如此的神奇与不可思议,本以为就此解脱了的黄小真,从昏厥中醒来后,却蓦然发现,自己竟回到了非主流的尾巴,但却是大好年华的开始。

医院的楼道上,黄小真睁眼看着母亲,亲自从医生那里得知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后,脸上才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本是强忍住了的泪水,又不自觉地夺眶而出。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曾经的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向来喜欢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以及沉默如山的父亲,甚至是为了自个儿生活便得不停奔波的兄长,都曾为他的学业不辞辛苦,付出良多。

他更不知道,他们对他的爱,是如此深沉。

而等到他明白过来时,母亲已经与世长辞,父亲则像是瞬间老去了几十岁,本就半白的头发,更是变得一片雪白。

至于他的兄长黄小诚,虽然在母亲去世前就结婚生子了,但只有初中毕业的他,之后的日子却过得万般艰难。

“既然生命得以重新开始,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们如此辛苦的生活,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如诗般的日子。”

黄小真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滴后,在自己心中立下了一个充满坚定的誓言。

作为一名未来的重生者,在他的脑海中,可以说携带着海量关于设计的专业知识及工作经验,他总不至于还得按部就班,将原来那条磕磕绊绊、充满坎坷的设计之路再走一遍。

他完全将这些优势提前利用起来,从而改变自己及家人的命运。

有些可惜的是,他重生前在鹏城拼搏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存下的近百万存款,没能跟着他一起重生过来。

“不管怎样,我都得从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及尽可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开始。”

黄小真默默想道。

而就在他随着父母等人,一同走出医院大门、即将和王柳娟分别时,他脑中便蓦地回想起一个在这个暑假中,他只需要静静等待就能减轻家庭负担,可当初他却因为没有王柳娟的联系方式,而白白丢失的机会。

于是,他不作迟疑,赶紧把自己的手机号码,与王柳娟进行了互相添加。

……

“既然已经确定黄小真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县人民医院门口的石拱桥上,成功加上黄小真联系方式的王柳娟,笑着对马晓霞说道。

“王老师,这次真是麻烦你了,还连累你专门陪我们来一趟医院,这样吧,你让我们请你吃个午餐再回去……”

马晓霞虽然肚子里没有墨水,但人情世故是懂得,况且她又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为人淳朴热情,对知恩图报一事看得极重。

“不麻烦的,我是黄小真的班主任,做这些是应该的,只要他人没事就好,至于午餐,我就不吃了,我女儿还等着我回去给她烧饭。”

王柳娟笑着婉拒掉马晓霞的提议,又经过一番推辞后,才转头对黄小真做最后的道别,道:“黄小真,你虽然考上了大学,但在大学里,也一定要记得认真学习,可不要白白浪费了这三年来的寒窗苦读。

你脑子聪明、但性子却过于脱跳,这既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所以务必要学会戒骄戒躁,做人做事都更加沉稳一些。

而且你今年也十八岁了吧?

到了这个年纪,就是真正的大人了,以后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吊儿郎当,让你的父母为你担心了。”

拥有重生记忆的黄小真,听到王柳娟这么说,当即十分诚恳地朝后者鞠了一个躬。

曾经的他,对于他人的批评,无论是老师、长辈,向来都不以为意,可现在再听,由于心境和思想皆已变得不同,心中却只有感动。

因为王柳娟对他青春时的性格缺点,看得是如此的清楚与透彻。

“王老师,您的话我都记住了,到了大学后,我一定会继续认真读书,绝不让你失望,也不会让我的父母失望的。”

黄小真语气坚定地道。

王柳娟听到黄小真这么说,心中虽然有些讶异,他怎么一下子跟成熟了很多似的,但也没多想,只当他是从车祸中受到了教训,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随即,她骑着自己的电动车,率先从新华街中徐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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