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回荡的重音让人无法辨析它的来源。
“我是谁？”李书韵点点头，“是个好问题。”
“某位顶级思想家说过，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那么‘我，’就是‘我’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胡言乱语！”嘶哑沉闷的声音猛地在李书韵耳边炸开，同时，一根钢钉从黑影中猛地刺出，洞穿虚空，扎入李书韵的右肩。
噗！
血液从伤口处渗出，浸湿衣服
李书韵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不就是开个玩笑么？至于么？”
“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如果你问的是我的名字，那我会回答你‘李书韵’三个字。”
“不可能，你在骗我。”那声音带着隐约的愤怒。
“哦？我怎么骗你了？”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有这种胆识，在我的幻象面前面保持理智？”
“你还挺会夸人的。”李书韵向黑影投去赞赏的目光。
“我确实就是李书韵，没必要骗你。也许在你看来，和你对话的是个思维缜密、见多识广的成年人。可这样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必要伪装成一个孩子？而且，又有什么手段，能达到这样的伪装效果？”
“……”一阵沉默，显然那声音的主人找不到反驳点。
“不过，你知道我岁数，说明你认识我。看来你的本体，就是我身边的人。”
“那么会是谁呢？”
此话一出，李书韵明显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杀意。
如果说之前它要杀李书韵，只是居高临下地虐杀的话，那么现在，它的杀人动机转换成了有目的的杀害。
比如封口。
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当然不会滋生杀意，毕竟蚂蚁对于人来说太过渺小。
而现在，那未知的危险源开始把李书韵当成需要认真对待的目标了。
“你很聪明，但并没有智慧。”声音带着冷意说道，“这种话说出来，听的人不会给你活路。”
“看来我说对了，要不然你不会是这个反应。”李书韵微笑道，“可你根本就不打算给我活路，这话说与不说，你都要杀我。”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根本就不在意对方会夺取他的生命。
“……有点意思。”未知的存在继续道：“看来你对自己的处境很清楚。”
“没错。”李书韵点点头，“比你清楚得多。”
“……什么意思？”声音的主人觉得李书韵特有所指。
“你等会就会明白了。在那之前，是不是该让我猜猜你的身份了？”
“哦？”那声音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戏谑，“那不妨先让你猜猜。”
“首先，我想刚才那具女尸，和那只断手，分别就是前两个受害者的吧。”
“第一个受害者，二年级，也就是十岁，被分尸，其尸体碎块在湖中被发现。”
“刚才定住我脚的那只断手，大小符合这个年龄儿童手臂的大小。同时皮肤浮肿而溃烂，是长时间浸泡水中的结果。”
“所以我断定，那只断手，就是来自第一个被害者。”
“第二个受害者是五年级女生，十四岁。刚才那具女尸的体型，也和在这个年龄的女生差不多。”
“我虽然不知道那个女生怎么死的，但听说发现她的时候，死状极为凄惨。尸体和现场进行了特殊处理，如同邪教仪式。”
“刚才那具女尸，手脚位置调换，身上被刻出特殊符号，以标准大字状出现，说是一种邪教仪式，恐怕没人会反对。”
“说的没错。”那声音中带着赞赏，“你没见过那两人，但竟从只言片语的传闻中提取关键信息，判断出事情真相，着实令人佩服。”
“那么你知道了这些，又能怎样？”
“我可以用这些信息，来推测关于你的更多的信息。”李书韵回答道
“哦？”声音带着一丝意外，“那我洗耳恭听。”
不知声音的主人自己是否发现，他对待李书韵的态度已经是对等对待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搞出幻象，但直接目的，应该是为了使人恐惧。”
“从吓人的角度来看，显然还能制造出比刚才恐怖得多的场景。但你使用的景象，却是重现实际存在的物体。”
“这说明你并没有随意制造幻象的能力，你应该要先对物体进行详细观察，或用其他手段，详细记录物体的外表特性，然后才能重现。我说的没错吧？”
“……非常正确。”那声音带着一丝惊叹，“继续。”
“不过即使不是随意制造幻象，只是重现场景，但能达到如此逼真的程度，也说明了这个实现机制非常繁琐。”
“在我印象里，下四阶的炼神术是绝对达不到这种效果的，恐怕只有上三阶的‘神灵术’才有这个可能。”
“但你使用的力量并不属于炼神体系，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力量。我在书本和平日里从没听说过这种力量，说明这种力量非常偏离这个世界的主流。”
“同时，你既然可以用这种力量来构造复杂的功能实现系统，说明对这种力量的研究非常深入。”
“这个世界可记载文明有万年，万年时间的发展，炼神术也只有今天的程度。因此，你这种力量的研究的时间与资源消耗，绝对不小。”
“而能承担这种消耗的，必然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甚至是文明！”
“……”声音沉默一会后，再次出现：“说真的，我现在真的不……”
话还没说完，李书韵就打断了：“如果你想说你现在很欣赏我，变得不想杀我了，那就免了。你真实的想法，应该是此子聪明绝顶，留下来必是个祸患，绝不能留。”
“……”声音再次沉默一会，“你这么镇定，难道不怕死？还是说，你有什么依仗能对付我？”
显然，李书韵刚才一番话并没有说错，声音的主人没有反驳。
“我确实不怕死，因为没人真正杀得了我。”
“哦？”声音带着好奇，“你这么自信？别告诉我你指望学校里那帮炼神士。”
“当然没指望他们。当我向你揭示我能力的那一刻，你一定会惊讶和绝望于我能力的伟大。但现在，我的推理还在继续。”
“好，那我就等着，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底气。”
“刚才说到，你这种力量来自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但从你的行事来看，不论是奇异性还是危险性，这种力量都会受到各种势力的注意，我觉得这个组织不可能藏得住。”
“当然，也许存在特殊情况，但我认为可能性很小。因此，我认为你力量的来源，并不是这个世界。”
“而是来自其他世界。”
“这个结论看似扯淡，但这个世界确实存在一种从未知处而来的侵略者——魇魔。”
“我没亲眼见过魇魔，但见过形容和图片——它仿佛是人类一切厌恶、恐惧事物的集合体，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给人类带来混乱无序、死亡毁灭。”
“而你的行事风格，与魇魔有共同之处——都用外形恐吓人类，同时没有目的的滥杀人类。”
“所以，你这种力量，也许和魇魔有极大的关系。”
“……你太聪明了，聪明到我觉得杀了你，真的是一种莫大的罪恶。”声音长叹一声，带着绝对的敬意，和强烈的杀意。
“看来我没有说错。不过我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吓人。”
“哦？”那声音带着一丝惊讶与戏谑：“这么聪明的你也猜不到么？”
“我倒是有一些猜测，但没有比较靠谱的。也许答案就在其中，又或许真相与其不远。我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判断，现在继续谈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所以我们书归正传，来讨论你的身份。”
“我刚才提到过，你的能力是重现真实事物的影像，但要事先了解事物。那只腐烂的断手，是在水中浸泡后被人捞起的。能接触它的人，要么是打捞者，要么是学校管理层，要么是堪斯纳尔城的安保队。”
“而你能重现那只断手，说明你就在这三类人当中。”
“当然，不能排除有其他接触者。也不能排除你使了些手段，在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接触了那些尸块。”
“但若如我最初所说，你属于那三类人，结合你了解我，我认为，你的本体，是一位学校高层。”
“而现在这层楼，恰好就有一个学校高层——教导主任阿诺德。你，就是阿诺德吧？”
最后这句话的推断并不严谨，而且李书韵从跳跃时间之前阿诺德的反应推测，阿诺德应该不是这个危险源。
当然，不排除阿诺德演他的可能。
不过李书韵现在说这话，是想着能否通过这句话炸出对方的真实身份。
“……”一阵沉默后，那声音再次响起：“看来确实不能留你。”
“你猜的八九不离十，我实在没想到，你竟能从这么少的信息里，推测出这么多东西。”
“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你只有十二岁。但我反复检查你的身体，都证明你真的只是个孩子。”
“我见过的聪明人太多了，可没一个能达到你这种程度。仿佛你这幅皮囊下，装的是个老妖怪。”
“过奖。”李书韵笑了笑，“不过，你也不遑多让。”
“如果说最开始，你轻视我，随意暴露你自己的情绪和底子，那么后来你开始正视我后，一定会提起警惕。”
“但对于我后来的叙述，你依旧没隐藏自己的情绪，对我说的东西也都是赞同，没有混淆我判断，不像警惕的样子。”
“而你这种反应的原因，要么是我说的八九不离十，你也对自己非常自信，今晚一定可以杀我以绝后患；要么就是你故意让我认为自己的推断都是对的。”
“我倾向于第二种。原因是，如果真的如第一种那样，你对自己非常自信，那对我说你是阿诺德这件事，你应该有明确表态，但你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
“因为你怕无论承认还是反对，都可能被我抓住细节漏洞。要么是排除阿诺德，要么是确定就是阿诺德。”
“所以与其承认或反对，不如既不承认也不反对，让我陷入猜疑之中。”
“这说明你其实在警惕我，你看到我这么悠然自得，一定留有什么后手。也许你并不信我能从你手中逃脱，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我真确定了阿诺德是或不是你，对你来说都得不偿失。”
“而之前对我的那些推断的态度，都是故意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迷惑我，这样如果我逃脱后对外界说出那些判断，就会影响对你身份追查的方向，保护你的真身。”
“不过，还有第三种可能。”
“就是我说的确实八九不离十，你也警惕我。但你想到了我会想到你为了迷惑我而顺着我的话说，这样我就会认为我原来的推断大错特错，从而偏离真实情况。”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你到底在第几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