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在青云山庄住着,但是散布出去的护卫,让沈梦昔知晓长安、洛阳乃至全国各大城市的最新消息,她听说了于家和赵家都欲与崔家联姻,世家之间的强强联合,毫不稀奇。他们之间早就是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了。
只是没想到儿子会看上崔家十娘,这种一见钟情的东西,靠得住吗?
沈梦昔找儿媳妇,不求门第,只求那姑娘善良健康,坚毅乐观,有能力持家。暗中观察几年了,沈梦昔已经看好了几家,特别是工部侍郎丁玄期家的四娘子,年方十七,大方守礼,面容姣好,不似时下少女那般野性,但也有股子韧性,刚准备和胤儿提一提,他就先提起崔十娘了。
沈梦昔叹息。
婚姻大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要当事人中意啊,孩子一旦有了自己的心仪之人,你就是再给个西施也是枉然了。
三月末,花儿还没开,青云山庄还是举办了宴会,邀请了七八家夫人,带着适龄郎君娘子来做客。
其中就有房夫人和崔十娘子,以及丁侍郎家的赵夫人和丁四娘,还有之前细致考察过的备选的几家。
房夫人还是娇娇弱弱的样子,她带着女儿崔十娘子和二儿子崔顺前来,崔十娘并不是特别美貌,但是有眉宇间股子特别的气质,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自信:我虽不是最美的,但我是独一无二的;我可以很好地处理任何事情!
聊天中得知,崔十娘琴棋书画精通,闲暇还跟学了两门番邦语言。一群女孩坐在一处,谁也不说话,你就是会一眼先看到崔十娘。她一说话,就必然成为人群的焦点。
沈梦昔立刻理解儿子喜欢她的原因了,儿子眼光还不错,只是崔家掌握禁军,太惹眼了,公主府与之联姻,就太扎眼了,说不定武帝也会不喜。
房夫人母女两人在一起,十八岁的女儿反倒比母亲更加成熟老练。
房夫人婚后五年生了三个孩子,崔顺出生后,她就伤了身子,一直病怏怏的,崔十娘从两岁起,便跟着祖父祖母生活,读书识字都是崔祭酒亲自教导,为人处事也是学着祖母。自是比房夫人这个由丈夫过度保护的母亲还要强上百倍。
“胤儿觉得崔十娘子有些像阿娘。”胤儿在沈梦昔身后悄悄地说:“不是长相,就是某一瞬间的感觉。”
知道儿子这是在变着法讨好她,但还是挺受用,“不要被一时情绪蒙了眼睛,有些事情一旦定下就不能回头了,你先到门外数一百个数,回来,仔细看看每个娘子,然后把她们的姓名特点都告诉我。”
“阿娘!”胤儿惊呼。
“快去!”沈梦昔不容置疑。
胤儿无奈和几个阿郎打了招呼,走出暖房。
宴会在新建不久的暖房进行,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近百盆鲜花,外面的枝头绿叶正嫩、花苞才现,暖房内牡丹、芍药、月季、茉莉全都盛放,错落地摆在四张大案周围,既起到屏风的作用,又不至于完全遮挡得什么都看不到。
沈梦昔留心到胤儿回来后,真的开始留心所有人家的娘子,但也看得出并未真的往心里去,只是为了完成她的任务而已,不由得更深地叹气。
等一轮筵席撤了,又把花盆搬到墙边,便上了歌舞。
各家娘子也都纷纷施展特长,如今风气十分开放,小娘子们在少年郎君面前,毫不扭捏,吟诗作对,抚琴歌舞,沈梦昔怀疑,如果没有长辈在场,他们会玩得更嗨。
世风变化如此之快吗?沈梦昔疑惑。
沈梦昔状似无意地和房夫人聊起崔十娘,“听闻于家、赵家都去提亲了?”
“是的,公主,只是婆母不许我做主呢,唉。”房夫人叹息,似乎泫然欲泣,“千辛万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和妾不是一条心啊。”她低低地抱怨,苦笑着看了沈梦昔一眼,“让公主见笑了。”
沈梦昔摇摇头,心说,不笑话,我这在身边长大的也不见得多亲近呢。
“房夫人多虑了,等十娘成亲做了阿娘后自然就什么都懂得了。”沈梦昔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但愿如此吧。”房夫人看看对面大案边风头无两的女儿,又看看下面大案上的郎君们,“七郎的婚事我就做不了主,如今九郎的,总该让我做一回主吧。”
沈梦昔笑了,听着房夫人略带撒娇的语气,觉得她是把平时与崔瑾说话的语境带出来了。
那边胤儿当场写了一首诗,写的是前年去蜀地的经历,引得当场许多没有出过远门的郎君娘子一片赞叹,让他讲述途中见闻,胤儿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沈梦昔忍不住撇嘴,这小子像个开屏的孔雀,拼命吸引人家姑娘注意力呢。唉,儿大不中留啊。
沈梦昔再看看丁四娘,她坐在相对靠后的位子,看着场中各人,温和地笑着,没有惊艳的笑容和文采,只是中庸地应酬着,她的母亲赵夫人也是这个性子。这是典型的婆婆喜欢,儿子不喜欢的类型啊。沈梦昔看看跳脱的简儿,觉得二儿子也不会喜欢这个类型。
唉!
等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年轻人又去打马球,沈梦昔吩咐护卫好生照料。
夫人们则大半都留在暖房内赏花聊天。
左羽林军将军王之远夫人姓窦,此时悄悄移坐过来,由孩子们打马球,聊到去年冬猎,“我家大郎善猎,像他父亲!大郎养了两只猞猁,虽比不得张五郎的豹子,但也是凶猛异常......”说了几句,见沈梦昔不感兴趣的样子,又说:“妾万分羡慕公主和房夫人,同为女人,能得男儿大丈夫一世心爱,不敢与公主殿下妄然比较,但那房夫人病怏怏的,崔大将军龙生虎猛,竟独爱这样连蜡烛都吹不灭的呢。”
沈梦昔听了一笑,她明白这位窦夫人的话中之意,崔瑾是武将,家中除了房夫人竟然连通房都没有。“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窦夫人得了沈梦昔一个笑,说得更加起劲,“今日崔夫人几乎没有吃东西,她不能吃肉,不能吃虾,连西域葡萄也不能吃的。呵呵。”窦夫人瞟了一眼起身去看马球的房夫人一眼,凑到沈梦昔耳边说。
热气扑到耳朵上,沈梦昔往后躲了一下,窦夫人马上知机地坐直了身体。
“那可是少了很多口福。说起来,今日给房夫人的菜肴,也是精心挑选的,与列为都是不同。”沈梦昔说。
“公主真是细心体谅啊!”窦夫人的话题又绕到房夫人身上,“都说房夫人夫妻恩爱,五年抱三,又不肯给夫君安排通房妾室,结果自己身子骨垮了,唉,男人就像茶壶,得配一套茶杯才是,总用一个茶杯也受不住不是?”
王将军忠勇之士,人品高贵,儿子也是出类拔萃,就是夫人太爱八卦了。沈梦昔有些苦恼。
“阿娘!”鹿儿在身后喊。
“鹿儿,怎么没打球去?”沈梦昔回头。
“纪六娘子身体不适,鹿儿陪她回来赏花呢。”鹿儿身后走出纪六娘子来,给沈梦昔和窦夫人见礼。纪六娘子是丞相纪孟云的孙女,与鹿儿是多年的手帕交。
窦夫人看到鹿儿两眼放光,“我家大郎马球打得极好,郡主去场边看球多好!王大郎!我儿就是王大郎!”
沈梦昔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只好掩饰地说:“虎父无犬子,王将军骁勇善战,大郎想必也不会错了!”
窦夫人听了,更加欢喜,“是的,是的!我大郎能拉两石弓,百步穿杨!”
门口清风冲着沈梦昔摆手,沈梦昔对着窦夫人歉意地说:“许是有要紧的事了,窦夫人多饮些乳酪吧。”说完赶紧走了出去,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