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统领这日汇报,说近日来俊臣和武承嗣有些异常,尤其是武承嗣,因着李显的回归沮丧之至,连续多日喝得酩酊大醉,又哭又笑。
卢统领又说:“那张昌宗,将其堂兄张易之推荐给了陛下,两人共同服侍陛下,深得陛下欢心,张易之由云麾将军升任卫司少卿,张昌宗则为光禄大夫。最近兄弟两人正在筹备主持一本《三教珠英》,汇总儒释道三教派精华,物色了四十几人参与编撰,听说连上官婉儿也要参与其中。”
沈梦昔呵笑了一声,“张仆射一生高风亮节,没想到他的族孙,选择走这一步捷径。”
“这两位比那怀义和尚更得宠,他们,还掌管了一部分禁军。”
“陛下老糊涂了。”
卢统领不敢接这句话,只是说:“殿下应当避免与张氏兄弟交恶,甚至应当交好。”他看出公主的愤慨,生怕她会做出过激行为,连忙相劝。
“怎么交好?让本宫学那武某人去给他们牵马吗?还是跟在他们后面也像家奴一般,喊他们五郎六郎?”
“下臣并非此意,下臣只是提醒殿下,如今张氏兄弟很能左右陛下的心思,两个月前,公主就很难单独见到陛下了,那张昌宗时刻不离陛下,连拟旨都是他们兄弟执笔了!若不是举办家宴,公主想和陛下单独相处有多难啊。”
“如今上官婉儿也都退避三舍了。”沈梦昔摆摆手,“不管了,我想去长安,眼不见心不烦。”
“殿下,其实,如今正是处理当年刺杀案的时机。”
“哦?”
“庐陵王回归,李氏受到重视,来俊臣已经坐立不安了。下臣手头的证据,若联合狄公,应该可以扳倒来俊臣和武承嗣......”
“此事必要一击必中,让我再好好想想,也观望一下三兄四兄,不急。长安那边继续准备着,随时出发。”
一个天青色的身影忽然推门而入,吓了沈梦昔一跳,伸手拍了警铃,沈七,沈十五、沈十六都迅速出现,擒拿住来人。
“公主!是我!”来人是严季康。
“啧!你这孩子,怎么连通报都没有?差点一枪崩了你!”沈梦昔将手往后面一背,将手枪放回武陵空间,又把手放回身前,让沈七他们退下。
卢统领和严季康都不明白什么叫“一枪崩了”,但都自觉地没有追问。
严季康匆匆行礼,“殿下,当初殿下说要十二做两件事,十二愿为殿下肝脑涂地,绝不迟疑!”
“呵,你听了多少?”沈梦昔又一指守门的护卫说,“你,去领二十板子吧。”
严季康慌忙拦住,“殿下,是十二不让他通报的,要打就打十二吧!”
“他失职,就该受罚!”沈梦昔不容置疑,坚决地说。那护卫早行了礼,去领板子了。
“殿下!不如,将十二送进皇宫吧!十二愿做陛下的面首!给殿下做内应,十二会尽全力让陛下喜欢十二的!”严季康忽然跪下,流着眼泪说。
他听崔十八说起张昌宗的事情,得知陛下对他们兄弟百依百顺,就想着,如果自己也做了面首,就想办法让陛下杀了来俊臣,报了灭族之仇。
沈梦昔气得胸膛起伏,好半天才冷冷说:“你想为族人报仇,是吗?”
“是!”严季康磕头说是。
“呵,你看你,明明是为自己报仇,偏说给我做内应。”沈梦昔笑了,声音冷酷,“严季康!为了救你,本宫‘养了面首’,如今,你要报仇,又要本宫将你这‘面首’献给陛下!哈!你要一个女儿把自己的面首送给她的母亲!严季康!你是怎么张口说出来的!”沈梦昔伸手点着严季康,声音愈发严厉。
卢统领忽然觉得如坐针毡,他起身告辞要走。
“卢统领,还有要事,先不要走。”沈梦昔抬手制止他,她深深地看着严季康。他十六岁时犯错她能包容,如今二十多了,还是如此头脑简单,她觉得不能容忍。但是这六七年,严季康一直关在她的后院,每天只是雕刻,他的情商还停留在十六岁。
沈梦昔叹口气。
“殿下莫气,严郎君是报仇心切,一时想得不周到,他绝无陷公主于不义之地之意。”卢统领试图做和事佬。
严季康从一脸茫然到一脸悔意,磕头下去,“十二错了!”
“你父亲临死前,对你喊的是‘好好活着!’。你回去吧,再敢提面首的事情,我就打死你!”
严季康自小深得长辈宠爱,十分单纯,家中遭难后,一直关在公主府后院,少与人接触,还是没有什么心机。他捂着脸,跪地哭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严郎君定是觉得最近风头转向,有些希望了,才心急起来,之前那么多年,不也安心熬着了吗。”
“是啊,不都熬着呢吗?”沈梦昔苦笑。“你说,严十二这样的,进了皇宫,能不能活过三天?”沈梦昔忽然问卢统领。
卢统领愣了一下,也苦笑,摇摇头。
也不知道是说不能,还是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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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沈梦昔把整理的证据呈上,卢统领又来报告,来俊臣正在秘密搜集资料,意图诬陷李显、李旦、太平公主兄妹三人勾结南北衙禁军谋反。
沈梦昔进到皇宫,却被张昌宗在寝宫外拦住,“昨夜风大,吹得寝宫窗子乱响,陛下睡得不安稳,此刻陛下刚刚睡下,殿下换个时间再见不迟。”
沈梦昔看着涂脂抹粉、一身纱衣的张昌宗,知道如果给他个笑脸,说几句好听的,他一转身就会去通报,这种面首因身份的原因,更加看重别人的尊重。
但她偏不,只淡淡地说:“无妨,本宫就站在寝宫门前等着,阿娘什么时候醒,本宫什么时候再进殿。”
张昌宗行了一礼,“也好。”笑着进了寝殿。
这一等就是两个半时辰,沈梦昔稳稳地站在殿前,在裙内微微屈膝,站了两个小时的太极桩。
错过了午膳,直到申时初,沈梦昔被召进寝殿。
“殿下,陛下歇息后,就到了午膳时间,下臣实在不忍搅扰陛下用餐,直等到陛下用膳完毕,才禀报,还望殿下恕罪。”说的是恕罪,下巴却高高地扬着。
沈梦昔快步向殿内走,根本没有理他。
“阿娘,月儿腿酸,在殿外等了两个多时辰,要饿死了!”沈梦昔走近武帝,用两个手指捏着张易之的后脖领,“你出去!”
张易之歪了一下,并不出去,等武帝说话了,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