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涵捋着自己的头发。“自从你离开学校之后你的同学们顺利毕业，邢云慧考研失败，后来不知所终，再知道她的消息已经是她回到老家之后，据说她以前在江城工作过——你来之前的事儿，她回老家的时候带了份抑郁症证明。以上大概是去年三月份的事儿，到现在刚好满一整年。”
“不止在江城……”林夕尤扳着手指，“她去过最少四五个城市。”
“我还以为你大学同学的事儿你从来不管。”
“他们不知道我管。”林夕尤叹了口气。“我知道的是在她消失之前的事儿。但这个抑郁症很没有常理——她的抗压能力当年在全班都数得上号。”
不太对。涵看着林夕尤脸上的表情，当“数得上号”的时候，林夕尤咬牙切齿。
“你认真的吗？”涵面带讥讽。“据我所知你们当初关系可不怎么好。”
“我当时巴不得她死。”林夕尤依旧咬牙切齿。“但她要是死了就很无趣了。”
“所以，这份委托是她妈下的。”涵没理会林夕尤进一步的碎碎念。“邢云慧一年没有去找任何工作，可能是因为抑郁症的关系母女之间也没有什么有效交流。按照邢云慧母亲的说法是现在他们家面临的问题是——她父亲刚刚出院，开销极大，家庭经济情况不太允许邢云慧继续处于一种没有工作的状态下。所以得赶紧让邢云慧找个活儿干，能养活自己就行，其他的事倒是不用管。”
“不太可能。”林夕尤脱口而出。“就她来说，绝不可能。”
“你很绝对。”
“我当然绝对。”
林夕尤手指关节嘎嘣作响。“那个女人你想让她找份普通工作？不太可能。”
他当然知道自己回忆起了什么，刚刚上大学的时候。系主任在新生见面会上问了一个问题：有志于从事编剧这个行业的请举手。全班应者寥寥。系主任又问了一句——无论面对什么困难，也会把这个行业当做自己第一选择的请举手时全班只剩下两个人，教室两端的林夕尤和邢云慧两人对视了一眼，只有你们两个人选择这条道路么？
“请为坚持这条道路的人鼓掌。”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林夕尤和邢云慧依旧对视对方，林夕尤脸上不禁浮出一丝微笑。转过眼来，已是大三。林夕尤并不是个受欢迎的主儿，实际上也没谁会喜欢在新生自我介绍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诸位好我希望你们在大学四年起码在专业上给我点压力，或者说你们能够成为我看得上的对手。”邢云慧倒是还好，虽然交际圈稍微窄一点儿，但没林夕尤那么讨人厌。林夕尤此刻在办公室里，他知道系主任找他什么事儿。
“所以这次颁奖典礼的所有视频我来做，是吧？”林夕尤嬉皮笑脸。“还行今年一等奖果然是我——”“你低调点儿。”系主任不满的看了林夕尤一眼。“好了好了我知道。”林夕尤收起自己脸上的笑容。“您得给我开个假，再给我三天。”
“行吧。”系主任答应的很干脆，林夕尤在这一点上从未让人失望过。
林夕尤吹着口哨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邢云慧。两人四目相交，林夕尤眼神中的挑逗味儿满的都要溢出来。邢云慧倒是避开了林夕尤的上下打量。当然邢云慧这次没拿奖——这对当时的林夕尤来说是个好消息。林夕尤优哉游哉的回了宿舍，抓起自己的电脑和单反。
“我出去待几天，回来吃火锅，我请。”
“咋，挣钱了？”宿舍老大一脸坏笑。
“拿个一等奖怎么也得发点儿吧。”林夕尤笑的很开心。“少不了哥几个的。”
“你还是小心班里那群娘儿们。”老三从上铺探头看着林夕尤。“你那剧本本身涉嫌改编电影，你期末那个分数她们可不太爽。”“一个故事内核他是电影我是舞台剧，更何况这片子我还没看过，她们能把我咋的？”林夕尤擦了擦嘴。“就哥几个期末这个分，今晚我号上分的事儿哥几个是不是给我包了？”
“请好了您呐。”
“得嘞。”林夕尤把电脑包甩到肩上。“回见。”
林夕尤在校外住了三天，几未合眼。颁奖典礼那天还特别去染了个雪白的头发。当主持人念到林夕尤的名字时他听到了台下的一阵骚动——轻微的，但是在他耳畔就刺激的很。他当然知道是谁不爽，但是对不起你们就老老实实的不爽着吧。林夕尤缓步朝着颁奖台走过去。接过奖杯的那一刻，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感谢我的指导老师，感谢——”林夕尤稍一停顿。
“当然，最值得我感谢的还是邢云慧女士。”林夕尤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天花板。“如果不是您和您的朋友在背后追逐，我绝不会感到压力和动力，也正是因为诸位给我的压力我才有耐心将我的作品不断修改打磨，感谢诸位。”
台下掌声和欢呼声雷动，当然一半是献给林夕尤的白色风衣和白发的。他不再去看邢云慧了——他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班主任轻轻叹了口气，应该早就会料到林夕尤会有这种反应。没有提前看住这小子是个错误。当晚班里的聊天群直接爆炸，林夕尤邢云慧等人被骂的一无是处。当然，主要还是集中在了林夕尤剧本“疑似抄袭”这件事上。有好事者甚至开始画调色盘，最后不得不逼得任课老师和系主任等一干人集体出面才把这事儿给平了下来。
“即使大学期间我恨不得她死，但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极富才华的女人。”林夕尤似乎要把自己的手指给掰断一样。“她的才华和她的自尊心绝对不会让她在那座城市随便找个什么工作——但是她老家的情况——影视这个行业简直就是荒漠。”
“我得提醒你一句。”涵的声音插了进来。“邢云慧和你一样毕业后可没从事影视行业。”
“我不算违规。”林夕尤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比起影视剧来说，万事屋更符合我性格——让活人上演他们应该上演的剧本怎么看也比在荧幕上表演故事让人起劲一点儿。好了重点是邢云慧，毕业之后她的工作我知道，大抵都是文字工作。”
“所以，这件事儿的核心是什么？”
“两个。”林夕尤终于放开了自己的手。
“其一，邢云慧到底因为什么得了抑郁症；其二……”
林夕尤闭上了嘴，他不敢想象其二，不，是他不愿意想象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