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为一切的快乐和欣喜都是应该的,以为山的蓝和水的绿都不足为奇,以为,若是肯真心相爱,就永远不会分离。————席慕容
在佛罗伦萨呆了两日后,安落告别托马斯,与顾柏雷踏上归程。她最后去看了一眼母亲的墓碑,然后轻轻地告别。
佛罗伦萨短暂的几日,她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没有选择地随着命运的脚步前行。这两日,顾柏雷避而不见,在第三日清晨突然出现,要带着她离开托马斯的小庄园。
托马斯坐在门前的木质摇椅上,看着安落,恍惚地说:“这些年,我偶尔会想起薇薇,仿佛她离开不过是昨日的事情,一眨眼,安安,你都这么大了。我,果真是老了。”
安落微微笑着,轻轻地说:“托马斯叔叔还很年轻啊。”
托马斯笑着摆摆手,转身走进旧式屋舍里,留给她一个寂寞的背影。
“安安,自你母亲离开后,我就老了。”
无爱的岁月,日子都散发出一丝腐朽的气息,他不过是静等时光催人老。
他还能想起年轻的时候,第一次去中国,见到薇薇的情景,她站在公园的角落,画着一个熟睡的流浪汉,神情专注,散发出一种安逸的美。此后经年,伊人逝去,他守着父辈留给他的葡萄小庄园,完成着薇薇最后一个心愿,每年每月将信件寄给遥远的大洋彼端。如今安安长大,来寻找自己的母亲,薇薇应该是极为高兴的吧,也不枉她为这个女儿耗尽心血。
再见,亲爱的托马斯。安落低低地念道,转身走向顾柏雷。
顾柏雷上前来牵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带着她上车。车子前往繁华的佛罗伦萨街区。因为是外籍人,佛罗伦萨设有路禁,车子不给通行。她与顾柏雷徒步下车,穿过热闹的街区。
这三日去哪里,怎么过?顾柏雷没有开口,她也没有问。三日后,他们也许分离大洋两端,永不再见。这三日就当她在青春最美好的时光里最后一次的放纵吧,不念过往,不思未来。
安落扯开一个笑容,轻轻反握住顾柏雷有些冰冷的手。顾柏雷身子微微一震,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唇角泛起一丝涟漪。
他们背着包,如同最普通的旅行观光客一样,游览着这个古老的美丽城市。
他们穿过天堂之门,去乌菲兹美术画廊看了波提切利最著名的画作《维纳斯的诞生》,美神维纳斯,像一粒珍珠从贝壳中站起,冉冉地升至海面,惊艳了世人。安落站在这幅无价之宝面前,对她微微一笑,进行了跨世纪的交流。
在Accademia美术馆看到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时,顾先生沉郁的脸色终于稍好,淡淡笑道:“都说佛罗伦萨最美的人不是女人而是男人,这男人卖相确实不错。”
安落微笑不语,她想起04年的新闻,大卫500岁生日,佛罗伦萨文化艺术当局自1843年以来首次为大卫“洗澡”。从全世界应征者中胜出的“撮背者”,不论男人女人,在为大卫雕像清洗时都流下了热泪。那眼泪是因为见到这样美到极致的事物而流的吧。
顾先生很是严肃地欣赏着这座伟大的雕像,一贯冷漠的面容微微动容。安落微微别过脸去,仰头不让泪水流下来,令她感动的也许是因为大卫雕像,也会是因为米开朗琪罗,也许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此生与能顾家冰冷,高高在上的顾柏雷站在一处,看着美好的事物,沉默不语。
“想哭就哭吧,这些天你哭了很多次了。”顾先生突然转过脸来,淡淡笑道,“我不会笑你,很多人因为大卫雕像而流泪。”
安落点头,泪珠滚落下来,她永远也不会告诉顾柏雷,他是第一个与她外出旅行的男人,也是第一个与她一起分享美的男人,有些美好只适合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等待经年后细细翻阅,指尖留香。
“走吧,我们去旧桥。”顾柏雷叹气地替她擦去眼泪,“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席安落,我认识了席安落15年,只见过她哭一次,你这几日哭得只怕要把别人一辈子的都哭尽了。”
安落破涕一笑,只能说顾先生见证了骄傲的席安落最狼狈不堪的一面。
旧桥PonteVecchio是佛罗伦萨最古老的一座桥。顾柏雷牵着她的手,走上旧桥。桥上,岸边都是金饰与珠宝商店。
顾柏雷让她站在桥边,嘱咐她不要乱走,然后匆匆走进其中一家商店。
很快,顾先生拿着一个小巧的礼盒走出来,脚步急促。
“没有送过你东西,这个就当做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顾柏雷将礼盒塞进安落手上,表情微微不自然。
生日礼物?她的生日还要等到下雪的时候。安落有些惊讶,有些惊喜。而顾先生显然也是不怎么送礼物的,表情很是僵硬。安落打开盒子,是一只精致的珠宝别针,低调奢华,美到极致。背面两个小小的字体,这是,安安?
顾先生仰头看天,很是不自然地解释着:前两天路过,就订了下来。
安落浅笑,低低地说:“谢谢。”然后将别针别在了纯色的亚麻衬衫上。
顾柏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搂着她的腰,两人慢慢走上瓦萨利走廊,走向河对岸的比堤宫。
整整三日,他们走遍佛罗伦萨的不为人知的角落,或是寻个咖啡馆,慢慢欣赏夕阳落下的余晖,或是漫步在安静的小道上,时光在这里仿佛停顿一般。他们收起各自身上的刺,遗忘那些爱恨纠葛,展现最真实的自我,没有高高在上,冷漠的继承人,没有桀骜不驯,寄养在豪门的继女,他们相拥,颤抖,在夜里拥紧对方,暗自泪流,因为知晓天亮后,他们还是要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去,戴上世俗的枷锁,艰难地生活。
他们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疼痛相爱,漠然以对。
“安落,如果我们不是在顾家认识,而是如普通人一般平静相识,相知,那么会相爱么?”顾先生在夜里在她的耳边低低地压抑地问着。
她闭目装睡,如果是个美好的字眼,只是这世间没有如果。如果没有顾家的相见,那么她会爱上顾柏雷这样的男人吧,没有那些伤害,没有那些逼迫,没有那些无奈,他们会相爱。
“安落。”他轻轻抑制地吻上她的唇,辗转反侧,抱紧她的身体,力度大的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揉碎在他无边的情感里。
安落低低一叹,伸手抱住他,她已然决定天亮就离开,最后一夜,就放肆一回吧。此生也许再也找不到一个令她如此恨,如此念念不忘的男人,她会孤独终老,将记忆中所有的伤害遗忘,只记住美好。
“安落——”顾先生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暗哑,萦绕着一丝未明的情意。他伸手,覆上她滚烫的肌肤,与她一起在夜里燃烧出绚丽的火焰。
她张口咬上顾柏雷的肩膀,咬得用力,生疼。
他用力进入她的身体,肆虐,生猛。如果唯有疼痛才能记住,那么安落,我们一起痛,然后永生铭记。这世间再也没有其他男人能取代我,安落,我会是唯一。
夜里沉沦的爱,无法撑过天明的感情。原来他也有如此一天,小心翼翼呵护着一段看不见未来的感情。顾柏雷低低地自嘲,拥着她疲倦的身体,看着她沉沉睡去,指尖慢慢描绘着她美丽的线条。这些年,顾家二少什么国色天香,莺莺燕燕没有见过,比席安落美丽,活泼,可爱,知性,各类型的都有,然后那些女人在顾家二少眼中不过是庸脂俗粉,花瓶摆设,丝毫提不起一丝兴趣。
席安落身上有种莫名的东西吸引着他不断靠近,再靠近,他甚至爱她眉眼的冷漠,言语的讥诮,顽固不宁的桀骜。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令他如此着迷,一迷多年,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手的。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打开随身带着的电脑,发了一封邮件。
对不起,安落,答应你的我不能办到,我会放你离开,不过只是暂时,终有一****会重新回到我的怀抱,那时没有恨,没有无奈,没有横跨不过的十年鸿沟,亲爱的安安,前面的道路我已为你铺好,你放心大胆地去走吧。去芬兰,去赫尔辛基,我会去找你,很快。
邮件内容只有寥寥数字:安落已回赫尔辛基。
第二日清晨,安落醒来,顾柏雷已经不在。床边有她所有的证件,必需品,还有支票。
她有些茫然地光脚走下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然后微微眯眼。这是全新的一天?
她收拾好随身物品,离开佛罗伦萨,将这里所有的记忆打包封尘。她会回赫尔辛基,开始她新的生活,一个没有顾家,没有爱恨纠葛的生活。
而与此同时,顾家二少踏上了回国的路途,进入了顾家那一场豪门权力之争。
两人各飞东西,奔赴自己各自的生活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