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明白所有的盼望与希冀,不过是一场寂寂散去的夜戏,此刻再来向你描述,我如何自疼痛的苏醒里成长,想必也是多余。——————席慕容
席诺的会诊很是顺利,在一连串精密的检查之后,几名外籍医生用通用的英文叽里呱啦地争吵着,商议着。
席诺一直在观察室里,席唐听不懂英文,眼巴巴地看着几个外国医生,眼中闪过干涩,期盼,不安与急切。这应该是一个父亲最为真实的情感流露吧,安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远远看着,内心冰凉一片,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温情。
也许这么多年,她的心早已死在冰凉的孤独里,可笑的是顾飞扬居然说要她的心。她的心连自己都找不到,怎么会给他。
不久,商议的结果出来了,顾飞扬拿着手上的各项检查,交给席唐,笑得一派斯文得体:“席诺的腿经过治疗后可以站起来的,你们回去等治疗通知吧。”
席唐惊了半响,紧紧地抓住顾飞扬的衣袖,有些不确定地重复着:“有救了?有救了?我儿子的腿有救了?”那样子早已惊喜过头,有些痴癫了。
顾飞扬眉头轻轻一皱,眼光速度扫过被席唐抓住的衣袖,然后嘴角含笑道:“赶快带他回去准备一下吧。”
“谢谢顾先生,谢谢顾先生。”
安落别过脸去,不去看自己的生父对着那个禽兽鞠躬卑膝,一副感恩戴德的摸样,那个混蛋怎么担得起,他怎么担得起。
安落闭上眼,有些无法抑制的苦楚涌上心头,顾飞扬那一句话将她逼上了绝路。这世上最为可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明明有了希望,最后又被无情地打破。她再无后路可退,除非她能舍弃从小就一直渴望的亲情。
席唐满脸喜悦地去观察室带席诺回去,安落拭去眼角的湿润,强逼自己坚强起来,属于她的战役还没有来临,她要奋战到底。
“席诺的腿还有的救吗?”安落见顾飞扬步步紧逼而来,淡淡地开口,将迎面而来的无形张力化解开来。
“你弟弟的腿延误的时间太长,我无法确定,不过只要砸得钱够多,怎么也是有救的。”顾飞扬大有深意地笑道,恢复人前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说出你的打算。”安落垂眼不去看他,掩住自己内心深深地厌恶,一脸厌恶地开口。
顾飞扬肆意一笑,眉眼含笑地凑近她,用着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开口:“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属于我,我会治好你弟弟的双腿,让你的生父不再为生活奔波。安落,趁我还有耐心,趁你还有这价值,速度决定。”
顾飞扬轻笑一声,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声音有些阴阳不定:“别考验我的耐心,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真折磨起来,我也会心疼的。”
安落抬眼,不悲不喜地看了顾飞扬一眼,然后后退一步,摆脱他的钳制,淡淡地笑道:“三少真是高看了安落,花这么大的代价要一个厌恶你的女人,值得吗?”
顾飞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值得吗?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内心好像一直藏着一只凶兽,每次看到席安落,都要嘶吼着冲出体内,它说,得到她,一定要得到她。所以从来没有值得不值得,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不惜任何代价。
“安落,你要乖乖的,顺从我。”顾家三少有些痴迷地看着安落淡漠的小脸,声音却带着一丝深谙的阴冷,让人冰冷彻骨。
安落只觉浑身一冷,一种畏惧从骨子里泛出来,手脚微凉,她以为顾飞扬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好玩的玩具,年少时没有得到,所以如今执迷地要,得不到不过是挫败一阵子便会淡忘。顾飞扬的眼神让她从心里开始发冷,这人竟是有些偏执成狂,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只怕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安落微微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抵在后面冰凉的石柱上,她惹上了一只嗜血的凶兽,可笑的是她如今才知道,无路可退,无路可退。那一瞬间,所有压抑地软弱害怕不安涌上心头,不知如何是好。
“别怕,安落,我不会伤害你的。”顾飞扬勾唇一笑,抚着她的黑发,笑得嚣张风流,一语戳穿她所有的不安,“虽然我喜欢你满身是刺的倔强摸样,不过女人嘛,偶尔柔弱一些,男人会更加怜香惜玉的。”
安落满眼戾气地拍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落荒而逃。
顾家三少若有所思地斜靠在墙壁上,眉眼掩不住地微笑起来。快了,快了,只要瓦解了席安落的心里防线,这场战役就会胜负立分。他真的等的太久,有些不安了,毕竟那人至今还按兵不动,他有些摸不透那人的心思了。
出了医院,安落坐上一辆最快到来的双层巴士,环抱着身子,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静静地发呆,然后随着人群木然地下车,毫无目的地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暗。她抬头看着天空,夜幕还没有降临,这个城市的灯火便亮了起来,华丽璀璨。多少人着迷那五颜六色的彩光,而她只觉得夜幕被灯火遮掩住了,会不会很伤心。
她蹲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再无半分力气往前走。她其实没有那么伟大,她只想一个人自私的冷漠的生活下去,然而这么多年太冷了,冷得她在夜里都无法安睡。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温暖,她要放弃掉吗?还是为了那丝温暖承受更多的生活磨难?
她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做。
“席安落,你在干什么?”身子被人大力地抓起,安落怔怔地抬头,看见一张英俊冷漠的男人的脸。
这张脸放在任何地方都为惹来无数女人的尖叫,安落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嗨,顾柏雷,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发什么神经?”顾柏雷被她的笑容震了一下,随即脸色铁青地提高声音,“跑在这地方丢人现眼?我说过,不要给顾家抹黑。”
安落笑容一顿,快速隐去。看着一脸怒气的顾柏雷与不远处焦急等待顾家二少的一行人。是啊,她发什么神经。这样高高在上的顾柏雷,他从小就讨厌她,对她不屑一顾,如今与她说话不过是因为她给顾家丢脸了,而他凑巧经过看见了,看不下去了。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她随便走走都能碰到厌恶至极的顾家人,一个为了家族名声而捆绑了自己人生的家伙。安落不屑地冷笑,忽然一个想法似乎在瞬间迸发出来,然后成形,不可磨灭,带出一丝激越的火花。
安落因为那突如其来的想法,隐隐颤抖了。
“顾先生,你知道我有一个双腿瘫痪的弟弟?”安落仰起头,无比冷静地开口,顾柏雷微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打断她的话,“我弟弟正在做治疗,需要很大一笔钱。”
顾柏雷挑挑眉头,冷凝地开口:“然后呢?你没钱就在这里发神经?”
“顾飞扬说可以给我那笔钱,”安落勾唇浅笑,慢慢地说,“只要我愿意投向他的怀抱。”
果然顾柏雷的脸色一阴,无比难看起来,狠狠地掐住她的胳膊:“你果真是个祸害。”
谁说不是呢?安落眉眼冷漠地笑着,看着顾柏雷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们做场交易,你给我那笔钱,我远离顾家,从此永不出现。”
顾柏雷从小就厌恶她,如果她远离顾家,这厮会很高兴吧。如今顾飞扬对她有企图,明眼人都知道,如果为了维护顾家的名声,花一笔钱送走她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当年他不就干过这样的事情?
顾柏雷眯眼深深地看着安落,英俊的面容上冷如寒霜,许久才开口:“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交易。”
安落心里微微激动,她不过是被顾飞扬逼迫得走投无路,才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你想怎么样?”安落小心翼翼掩住满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
“十年前的事情不能在发生,放你走不如将你看在身边,”顾柏雷沉吟着开口,声音冷酷不带一丝感情,“要我给你那笔钱可以,不过你要与我签订一份协议,卖身于我。”
“内容是什么?”安落问道。
顾柏雷上下打量着她,带着一丝不屑的高傲:“席安落,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安落脸色一白,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与厌恶,淡淡地冷笑:“你与顾飞扬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衣冠禽兽与斯文败类的分别,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的外衣,内里阴暗趁人之危的小人。”
“签不签随你。”顾柏雷面色阴沉,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你要是想好了,随时来找我,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前。”
安落看着他笔直的背影,蹲下身子,自嘲地扯动唇角,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何曾不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终究是要忍受这屈辱的,她在顾家忍受了多年,如今不过是换个对象而已。
只要不是顾飞扬就好,那男人就如同一团烈火,终究会烧得人体无完肤。安落垂眼苦苦一笑,如此一来,她宁可选择冷漠无情,阴险深沉的顾柏雷,至少他们是彼此厌恶的,如此各取所需,冷漠以对,再好不过了。她再无选择,即使没有席诺的事件,顾飞扬都会不折手段地逼迫她,她逃脱不了,如今唯一能自救的不过是借助他人的力量。
顾家,能生生压死顾飞扬的,只有顾柏雷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