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那个五哥并没有跟宋言有太深的交流,只是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就是闲聊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五哥,本名周冲,在家里排行老五,所以道上的人称他五哥。
人如其名,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敢打敢冲。
每次有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他从来都是冲在第一个,可谓是刘虎升手下第一枪头。
一直到最后被判了十五年。
刘虎升,也就是周冲的老板,是怀曲县黑道教父一般的存在。
基本上,如今怀曲县一大半的娱乐产业都是他的。
道上混的一定要把义字挂在最上边。刘虎升也不含糊,周冲一出狱就被他安排做了自己的专职司机兼保镖,还给了他一些股份,算是弥补了一下周冲这十五年的损失。
对于这个宋言,周冲其实不认识,刘虎升也不认识。
刘虎升告诉过周冲,车借给了一个大人物,他们谁也惹不起的大人物。
那个“大人物”用完了车,只是给刘虎升打了个电话,说车停在一个叫宋言的学生那里了,让他自己去拿。
言语中好像也没表示宋言有什么特殊身份,也没表达什么别的意思。
所以刘虎升思来想去,觉着倒也不必把宋言摆的太高,没必要自己亲自跑一趟,于是就让周冲自己来了。
当然,刘虎升虽然没打算跟宋言有太深的交集,可更不打算跟他起什么冲突。
来之前刘虎升专门叮嘱周冲,对宋言客气一点,别惹事。
所以说周冲对宋言才是现在这个态度,没上赶着套近乎,也没摆什么架子。
至于吴志勇,这种小角色周冲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帮宋言解围就是一顺手的事。
而宋言这边,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赔钱的问题。
怎么办?他又没钱。
前几天发的那一千块任务补贴,已经拿来给狗剩买了些女孩子的衣服内衣什么的。
这么漂亮的姑娘,总不能一直穿着自己那几件破衣服吧。
就剩两百多,宋言拿出来当赔偿会被人打死的吧?
一路心神不宁。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
宋言还是没想到什么办法,他不想把穆天泽砸车这事给说出来。
因为他对穆天泽还是很感激的。
“那个,五哥,车……前几天出了点问题。”宋言硬着头皮想试探一下五哥什么态度。
周冲楞了一下,看宋言那一脸蛋疼的样子,感觉有点蹊跷,“哦?应该没大事吧?我看看再说。”
难道是大人物开车的时候给撞了?
还是说——
“我草?”周冲还在想车会出什么问题呢,他就亲眼看见了那辆被砸的面目全非的A8。
我的天,什么情况?
周冲瞪大了双眼,紧走两步凑上去,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这——这哪是车祸,这是人砸的吧?
周冲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看宋言。
宋言努力摆出一副“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什么也不懂”的表情,装作看不见周冲的惊讶,丢下一句“我回屋给你找找钥匙”,转身就进了屋。
屋里边。
狗剩正在喝着酸奶吃卷心菜,一看宋言回来了,很是开心。
她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穿着宋言给她买的裙子——一条low到爆炸的花裙子。
“啊——啊窝额,啊我额——”
她一边嘴里地念叨着这几天学到的拼音,一边如往常一样扑了上来,挂在了宋言身上。
“哎哎哎,好了好了,下来下来。”宋言宠溺地拍了拍狗剩的脑袋,示意她回去继续吃她的菜去。
狗剩把头埋在宋言胸口蹭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啊我额啊我额地回到沙发上,继续开吃。
宋言把车钥匙拿出去的时候,周冲刚挂断给刘虎升的电话。
刘虎升在电话那头一听说车被人砸了,也是愣了几秒,然后颇为无奈地让周冲别管了,直接拉去修车吧。
周冲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不仅是车被砸的问题。
这辆A8在怀曲可是有很多人认识的,被砸成这个样子简直就是打了刘虎生的脸。
可他居然还是让自己别管了,老老实实去修车。
那人究竟什么背景?这也太狂了吧?
唉。拉倒吧,老板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小兄弟,帮我把车牌卸下来。”周冲接过车钥匙,决定不想那么多了,这些事哪是自己能管的。
但修车之前好歹得把车牌卸下来,可不能让人一眼看出来刘虎升的车被人给砸了。
宋言看周冲居然没和他算账的意思,心头一阵狂喜,赶紧热情地上前帮忙。
俩人忙活了一阵,车牌被卸了下来没多大会儿,周冲联系的拖车也到了。
这动静就大了点,村里开始有人好奇地围了过来看热闹。
周冲是非常不想露这个脸,直接钻进了拖车驾驶室里,让司机下来干活。
围观的村民们只知道有辆被砸了的A8停在这里,倒是没想跟宋言有关系。
毕竟是一辆A8。
眼看就一个干活的在忙着拖车,问了几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没热闹可看,围观的也就陆陆续续散了。
“宋言,小花来没来?”村头小卖部的胖大婶儿也过来了,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道。
“小花?哪个小花?”正站在家门口目送周冲和拖车离去的宋言很纳闷。
“嘿嘿。等人家来了你就知道了。”胖大婶儿一听,知道宋言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当初娃娃亲的事儿。
“啊?”宋言莫名其妙。
又有人开口了:“宋言,你小子可是捡了个大便宜啊。”
“刘叔?你在说啥啊?什么意思?”宋言一头问号。
胖大婶儿把嘴里瓜子皮吐干净,剩下的随手扬了扬,然后招呼着刘叔赶紧走,只留下句:“你先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再说。最近要是有个叫小花的姑娘找你,你对人家客气点,哪怕相不中,也跟我们通个气见个面,听到没?”
“对。我要是知道你把人直接弄走了,我就替老三打你个兔崽子。”刘叔一边被拉着走,一边也不忘回头叮嘱一下。
宋言知道他说的老三就是自己的父亲。
可这话凑到一块他就不懂了。
什么小花?什么相中相不中的?
宋言挠了挠头,一点儿也想不明白。
可能他们记错人了吧?宋言最后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算了,回家。
继续——
吃草。
宋言坐在沙发上,看着掏出来的布包,有点发晕。
龙须草药劲之猛烈让他一想到就感觉肚子好像在叫。
他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鼓着劲。
修炼嘛,肯定很苦,为了狗剩,要坚持!
他咬了咬牙,一下把布包拉开。
然后,愣了。
什么情况?这草怎么多了这么多?
而且,怎么又绿了?
看上去怎么这么新鲜?
不对啊?昨天吃的时候明明都黄了啊?
他好像想到了点什么东西,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狗剩。
狗剩一双大眼睛正贼兮兮地盯着这边,一下子和宋言眼神撞了车。
“啊……啊……啊窝额——啊窝额。”狗剩做贼心虚,赶忙低下头念起了拼音。
宋言一看狗剩这个样子,心都凉了半截。
不是吧?我吃的真是龙须草吗?
他拿着那个布包坐到狗剩身边,捏着狗剩的脸颊把她头转了过来。
狗剩还在“啊窝额”,可脸被捏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她把宋言的手推开,转了个身,背对宋言,继续开始“啊窝额——啊窝额——”。
完了。真是狗剩干的。
宋言起身绕到狗剩正面,指着布包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狗剩继续装傻充愣,又转了个身,危急时刻,居然一下子想起来宋言交的另外三个拼音,“啊窝额——一五与,一五与……”
宋言急了,不跟狗剩闹着玩,又把她脸掰了过来,生气地质问:“说!哪弄的!!”
狗剩听宋言那语气终于明白事情败露了,装不下去了。
她嘿嘿嘿地傻笑了两声,然后把头埋进了宋言的怀里。
企图萌混过关。
宋言可没这个心情,再次捏着她脸把她拽了出来,指着那个布包,用恶狠狠的眼神让狗生交代个明白。
卖萌失败,狗剩看着宋言那一脸的怒意,终于知道无路可走,只能坦白。
她站起身,低下头,拉着宋言到了大门口,然后指认了案发现场以及作案工具——那一堆一堆的野草。
中间有一块被拔秃了的,明显就是包里那些了。
“你——你——”
宋言气得不行,指着那些草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吗的,什么洗精伐髓,什么脱胎换骨。
自己那就是实打实的肠胃炎吧?
我草,亏我还天天为了狗剩咬牙坚持。敢情自己早就让狗剩坑进去了啊?
看着宋言那怒气冲天的样子,狗剩突然怕了。
她怕宋言把自己赶走,怕自己又回到那无穷无尽的孤独。
她又有些委屈,不就是吃点这个东西嘛。虽然不好吃,可也能吃的呀。
在落到宋言家之前,她的记忆只有她自己,只有一个小地方。
她对时间没有概念,她只知道那那是很久很久。
她依稀记得以前自己周围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每吃一个都能让她好久不饿。
后来这些东西越吃越少,她越来越饿,只能开始不停地吃这些吃完很快就能长出来的东西,不停地吃不停地睡。
很久很久之后。
小空间突然崩了,狗剩眼看着自己周围一切都在崩坏,却毫无办法。
然后她就这么掉进了宋言的家里。
看到宋言的第一眼,闻到宋言的味道的一瞬间,一股无法阻挡的亲切感和熟悉感占据了她几乎全部的意识。
她头一次体会到了安全感,幸福感。
所以,当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宋言不见了的时候,她立刻就慌了。
她毫不犹豫,一脚踹开门就追了出去,凭着对宋言的一种奇妙的感应,一路磕磕绊绊地找进了学校……
她不想走。
哪怕再有曾经模糊记忆中的那些好吃的,她也不想走。
她不要离开宋言……
狗剩一把抓住宋言的手,拉着他就往回跑。
“你干嘛?”宋言还在气头上,被狗剩这一举动搞得有些不明所以。
狗剩跑到屋子里,把那一颗一颗的卷心菜全都搬了出来,把宋言给自己买的酸奶糖果等等也都堆在了桌子上。
宋言还是一头雾水。
狗剩站到宋言面前,拉着他的衣角,指了指那些吃的,使劲摇了摇头,然后泪眼汪汪地看着宋言,大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哀求。
还带着一丝哭腔重复着那几个拼音:“啊我额,一五与……”
宋言看着狗剩的眼神,怒气瞬间全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心疼。
他瞬间就读懂了狗剩的意思。
我以后不吃啦,都留给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让我留在家里好不好?
宋言一下子感觉自己罪孽深重,像个畜生。
一个坠落凡间的天使、误入尘世的精灵,不嫌自己穷,不嫌自己苦,天天乐呵呵地跟在自己身后。
吃的基本都是蔬菜,外加一些便宜的零食。
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还不顾一切的挡在自己身前。
这种事换其他任何人估计做梦都能笑醒吧?
吃几颗什么龙须草怎么了?
有必要发这么大火吗?
自己何德何能,凭什么让天使流眼泪?
宋言一把将狗剩揽在了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不住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尽管狗剩听不懂对不起三个字。
可她能感受到宋言的情绪,终于明白自己不会被赶走了。
她也使劲抱住宋言,哇的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