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是回来给未来太子妃过生辰的,生辰已过去,少主该回宫才是。少主以荣之玹的身份,在天宸军队中竖起威望,二皇子和五皇子尚不知您的身份,万不可在此时……”
“敬叔,本宫很快就回去。”
荣之玹绕过桌案,本想坐下,见椅子上尽是落尘,还是选择站着。
独孤敬知道他有洁癖,见他举动不太自然,一时绷不住笑,对上荣之玹瞪过来的目光,忙敛笑,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桌案,将地图铺展好。
荣之玹将烛台挪近,俯视着地图上标记的位置,眯起鹰眸,眼底就沁出一股杀气。
“杨屹敖果真谨慎,竟将军队安排在此处!”
牛皮地图上,标注地是一处山谷,四周非富庶之地,且地势险峻,方圆百里无官道经过,更非兵家争夺之地。山谷深处,底气湿热,难免有蛇虫猛兽潜伏和瘴气。
独孤敬:“除却他们劫走的未来太子妃的雪莲,这几年,莫淡泊和卫国公府,还藏着有许多摆不上台面的交易,买卖女子,私造武器,贩卖粮草……总之,什么来银子快,他们做什么生意,利用赚取的银子帮杨屹敖支撑着军队。”
“杨屹敖为了养肥这军队,竟祸害到妙珺头上,容他多活这四年,也算是厚待他了!”
荣之玹在椅子上坐下来,打开以机括锁住的抽屉,拿出一枚虎符,吹灭了烛火。
独孤敬看着黑暗中的少年,素来知晓他杀伐狠辣果决,却也从没有一次杀过这么多人。
“少主,三十万兵马,不打算收了?”
“本宫的兵马已足够,不缺这三十万。”
“之前每次遇到山贼,少主都以他们的家人为重。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的队伍才能安稳壮大,他们才会敬少主为天。”
荣之玹:“那些山贼生活所迫,才落草为寇。如此一群窝在山里从未曾历练的兵,有多少被驯养为暗人,多少被驯养为杀手,无法估量,更何况,他们是被驯养来屠杀荣家军的,本宫更不能容他们活着,也不值得为他们损耗我们的粮草和将士。”
独孤敬恍然,“少主英明!”
……
妙珺自起了退婚的心思,便每日都在思忖这事儿。
本想找荣之玹再商议一番,却一连七八日也没有见到荣之玹的人。
这事儿又不能直接与祖父、祖母商议,更不能对爹娘说。
于是,她乘车入宫,想探一探荣宁和杨屹敖。
若是天宸太后和储君是好说话的良善之人,她装一场重病退了婚,留上两年,事儿便过去了,如此既保全了荣家的颜面,又保全了皇族的清誉,两方不受损。
然而,刚上去殿前长阶,她就被莫淡泊和卫国公等一行人挤撞到了一旁。
一行人奔向御书房,后面竟随着一个担架。
担架上的人腰腹上正在流血,脸上倒是干净的,明明三十来岁的年纪,却偏留着长胡子。
妙珺记忆力极好,一眼便认出那人。
前世,那人是杨屹敖重用的前锋大将军,叫辛远。
后来,辛远迎娶吴赢实的妹妹,每次见她也必是冷嘲热讽。
倒是没想到,吴赢实竟也随在这队伍的最后,妙珺看他一眼,平日宫宴逛街倒也常见,因此视并无意外。
吴赢实目光落在她艳美惊魂的脸上,就痴怔地愣了一下,顿时忘了挪步。
且自这白玉石长阶之上,眼前女子一袭渐染的水蓝蛟绡纱丝绣流云裙袍,高绾飞仙髻,出尘脱俗,似随时能御风而起的仙女。
“荣小姐,好巧……”
妙珺清冷地眯起眼睛,往台阶上奏,厌恶地一眼不看他。
吴赢实只当她是回避陌生男子,忙扬起唇角紧随她的脚步,口气也愈发温柔。
“妙珺小姐画的画,都由淇王搁在墨宝阁出售,我也买了几幅。不知吴某是否有幸,请妙珺小姐做一幅画?”
“吴少爷你,请我作画?”妙珺只怀疑自己听错了。
前世,她死乞白赖地求他写一幅字,他让她出三万两银子。
他诓着去墨宝阁约会,结果和杨素雪请了一群纨绔子弟调戏她,他和杨素雪带着一群贵公子装得无辜地闯入,说她勾引那群人……所幸她有武功傍身,当时将那群纨绔暴揍了一顿,否则,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儿。
后来她嫁入吴家那些耻辱痛苦的遭遇,更让她恨入骨髓。
这样的人,青面獠牙,卑鄙无耻,她的确是该好好画一画,叫众人都看清他这虚假面目下之下的肮脏灵魂。
不过,“我的画都是被淇王殿下经手出售的,且一个月只画一幅,这个月的刚好排满了,你去他那里预约排队吧。”
“如此,就谢过妙珺小姐了。”吴赢实迅速又朝她一拜。
妙珺忽然想到,前世他和杨素雪那场别开生面的勾搭,“对了……”
吴赢实有些热切地看她,“荣小姐可是还有话?您尽管吩咐!”
“吴少爷如此想从淇王手上买画,可是喜欢上了淇王府上的素雪郡主?”
“容小姐怎会有如此误解?”
“难道不是?听说,杨素雪十分仰慕吴少爷的才华横溢。”
“杨素雪和杨素霆四年前在寿宴上窃取荣小姐你的画,我怎可能喜欢那样的人?她仗着自己是郡主,这几年可没少做些卑鄙之事,且耀武扬威,唯恐旁人不知她是郡主。若非淇王为荣小姐您卖画,那淇王府的门槛,我吴某是绝不踏入半步的。”
吴赢实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妙珺,“荣小姐,其实吴某倾慕之人是……是您!”
妙珺失笑,前世他一眼不屑看她,此生——“你高攀不起我荣妙珺!”
吴赢实笑僵在脸上。
“我……我知道你要嫁天宸储君,可你这不是还没嫁么!万一有朝一日我高攀得起,还请荣小姐记住我今日的话。”
吴赢实说完,就深沉地看她一眼,跟进御书房。
妙珺见惯了他前世哄骗女人的伎俩,只是讽刺地嗤笑摇头一叹,到了御书房门前。
大总管李福寿立在御书房门前欲言又止。
妙珺:“公公不必为难,妙珺过来给皇姑父请安,他们先忙正事要紧……”
李福寿叹她懂事,却又怕她偷听了什么,忙请她到偏殿暂歇。
妙珺向奉茶宫女要了花果茶,隐约听到杨屹敖自御书房狮吼一般咆哮:“一群草包!三十万大军,你们竟全军覆没……到底是何人?凶手可看清了?”
她不必再细听也知道,莫淡泊和卫国公吴至为杨屹敖养的兵马,被一锅端了。
那位被横抬进去的将军辛远,曾拜师世外高人,深受杨屹敖重用,能刺中他的人,也只有荣之玹那样的顶尖高手,偏巧荣之玹这几日神秘失踪不见人影……这事儿就对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