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屹顺忙朝她一拜,仓惶卷起画轴,拿着宝贝似地逃出门。
老夫人注意到画上的人是她和老爷子,诧异地看妙珺,注意到前一刻被自己丢在地上的一千两银票,她亲手捡起来,递给妙珺。
“我们家小小的画工又长进了,既然淇王是买的,你就收着吧!”
妙珺忙接过银子,正好,也该去请荣之玹吃顿好的,这可是她第一次自己挣了银子呢!
“祖母,王爷为那一幅画格外慎重,足见他心里有祖父和祖母。”
“他生母早亡,没少吃苦头。所幸他机灵,常与咱们家走近,又懂得藏拙,杨家其他兄弟却没有这个先见之明。”
老夫人如此说着,不禁想起杨屹敖杀死的几个兄弟。
如妙珺所言,若淇王敢私养军队,敢纵容赵绮梦为非作歹,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朝中有规矩,不得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流连烟花之地。虽暗里有人违逆,却无人敢留下孩子,落人把柄。
荣雷早些年血气方刚,不服管教,也着了赵绮梦的道儿。
赵绮梦这些年费尽心机,有规矩挡在前面,又顾着璇玑,始终没能让她进了荣家的门。
杨屹顺身为亲王,若真与赵绮梦偷生子嗣,太后再糊涂,也断不会亲自下旨来荣家厚颜讨要,除非——那两个孽种是皇帝的皇嗣!
妙珺见祖母眼底有些复杂,又有些愤怒,忙搂住祖母的腰际。
“祖母,无论如何,咱们要让姑母安安稳稳的当上太后,这样荣家才安稳。”
老夫人不禁为女儿和整个荣家难过。
女儿遇人不淑,荣家忠于了一个混账。
这笔债,她必须慢慢地、不动声色地讨回来。
唯恐孙女忧心,她疼惜地把妙珺搂在怀里,和蔼地笑了笑,“小小说得对,祖母都听小小的!”
妙珺见祖母心情好了些,趁势说道,“祖母,翠茗自被罚了,还在养伤,孙女想要林珠嬷嬷在翡翠阁做掌事嬷嬷,小小画那幅画,本要和祖母讨个情的。”
老夫人被她拐弯抹角的心思逗笑,却也不忍嗔怒她费劲地去作画。孩子懂得不白讨便宜,凭本事得到自己想要的,是个懂事儿的。
尤其,她现在也不好安置林珠,大房、二房那边不合适,璇玑那边更不合适,荣雷看到林珠更是厌烦。打发了林珠,又显得荣家苛待她。
她这宝贝孙女,这是在为她分忧呢!
“林珠是个忠厚踏实的,她照顾你,祖母放心。”
老夫人当即就把林珠叫进来,仔细训诫一番。
林珠跟着妙珺走到了后院的亭廊,却想不明白,这小丫头为何选她做掌事。
“小姐……”
妙珺已然察觉她在想什么,却无法告诉她,她只是在弥补前世缺憾,只是拉着她的手,笑得爽朗,“妙珺身边只是缺人伺候,嬷嬷不必多想。”
“荣府上下的人都是规矩明理,对奴婢还算客气。若搁在别家,奴婢伺候仇敌那些年,怕是只有被逐出去的份儿。小姐对奴婢这般厚恩,奴婢反而过意不去。而且,奴婢也明白,小姐身边是最不缺人服侍的。”
妙珺见她眉目坦然,又有自知之明,不禁欣慰。
“翠茗原是我翡翠阁的掌事丫鬟,若旁人代她做事,她定然不依。您是翠茗的堂姨母,相互之间也不会有嫌隙,所以,我也是存着心思的。嬷嬷只管尽心做事即可。”
“奴婢定尽心服侍小姐!”林珠恭敬俯首,却红了眼眶。
这位孙小姐分明对她实心实意的好,刻意提到翠茗,不过是不想让她过意不去。翠茗也是个有福气的,遇上这样宽容的主子。
妙珺让林珠先去看望养伤的翠茗,便兀自绕路到了地牢门口。
正巧,晋风和杨屹顺带着龙凤胎自地牢内出来。
地牢虽然阴暗,但荣家人也没有殴打龙凤胎,甚至没缺了水和饭,两人来时穿在身上的衣袍还是整整齐齐的。
两人打量着杨屹顺,皆是受宠若惊,兴奋地无法遮掩狂喜,一边一个抓住杨屹顺的手,唯恐他跑了。
杨屹顺却护着怀里的画,避开他们的碰触。“太后懿旨,允准你们用原来的名字,以后你们听话些……”
“爹,我是该叫您父王,还是该叫您爹?荣雷那个窝囊爹,我可受够了!”杨素霆喋喋不休。
“父王,我要荣家上下都跪在我们面前,给我们道歉,给我们的娘亲道歉!”杨素雪阴沉地说道。“尤其荣妙珺那个贱人、那个孽种,必要跪在我面前磕足一百个响头,我再赏她一百鞭子,再加一杯鸩毒!”
“还没走出荣家的大门,就敢说这种话?”妙珺上前,抽了晋风腰间的肩,就横在杨素雪脖子上。“说——继续说——”
杨素雪顿时不敢再吭声,眼睛低垂,警惕地盯着脖子上的剑……
杨素霆慌地斥道,“荣妙珺,你好大的胆子,胆敢伤害当朝郡主?!”
妙珺不理会她,看向杨屹顺,“淇王殿下,祖母刚才对我说,淇王是受我祖父庇护,才没被皇上杀了……”
晋风从旁踹了一脚杨屹顺的后膝。
杨屹顺毫无防备,整个人就跪趴在地上,散在肩背上的长发也扑垂在地上,他却没再挣扎着站起,只道:“素雪、素霆,要当本王的儿女,先要懂得感恩!”
杨素雪和杨素霆恐惧地都跪在地上,心里却极是不甘。
“对不起!我们不该辱骂荣家!”
“是我们错了!荣妙珺,你饶了我们吧!”
妙珺倒也没指望他们诚心悔过,她把剑递回给晋风,上前就搀扶起杨屹顺,忙给他拍了拍膝上的尘。
杨屹顺因她的举动哭笑不得,愣是僵着没敢动。他这些年只顾得装疯卖傻,完全打不过晋风。“荣妙珺,你还想干什么?索性,本王都依了你。”
杨素雪和杨素霆这才发现,这位亲爹,竟是比荣雷还窝囊。
妙珺对杨屹顺俯首,“恳请王爷,叫杨素雪和杨素霆以后见了荣家人必行礼问安,这是感念荣家对他们十一年来的养育之恩,还请王爷务必将此事对太后禀明!”
“好!”杨屹顺说完,就护着怀中的画匆匆朝荣府的侧门走去。
杨素雪和杨素霆唯恐晋风又动手,忙小跑着跟上杨屹顺,
“父王,父王……您等等我们呀!”“父王,您可别不要我们了呀!”
“别叫我父王!”杨屹顺只觉得丢脸。
拜这两个东西所赐,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对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下跪!心里的耻辱和阴影,怕是一辈子无法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