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起,于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的杨屹敖,适才得知,赵绮梦闯了大祸,且被挂在南城楼上已暴晒半日。与这消息一同到来的,还有莫沅沅在大牢中被刺伤的消息。
而上奏之人,正是丞相莫淡泊。
他一袭云海绣纹的金纹官袍,跪在龙案前,涕泪横流,全无半分丞相的气派。
“皇上,小女两条手臂已然被废,将来要出嫁只怕也会被人嫌弃,老臣去牢中探望,递给她一双筷子,她都拿不住……皇上,老臣怀疑这是荣家人所为,请给老臣讨回一个公道呀!”
杨屹敖见惯百官精湛的演技,只是挑了下眉梢,依旧批阅着折子。
“朕派最好的神医去为莫沅沅诊治,另外,朕择选一位世子纳她为妃,如何?”
世子?莫淡泊忙道,“皇上,老臣觉得嫁给大皇子或二皇子做一位侧妃也无不可……”
杨屹敖失笑,“丞相,莫沅沅嫁给朕的儿子,还要过皇后那一关!你是要朕为你女儿,去跪求皇后?”
“皇上,您杨家老宅里,不是还有一位皇子么?”
杨屹敖陡然震怒,抄起龙案上的折子,就砸向莫淡泊头上,“你女儿成事不足,你竟还敢给朕添乱?!”
莫淡泊被砸歪了官帽,忙低下头跪扑在地上,盯着地上的腾龙地毯,心里却恶寒刺骨,憎恶骤起……
“赵绮梦被挂上城楼,账本又被暴露,军队粮饷已断,赵绮梦挑唆朕和荣雷送江璇玑和亲,又私自在和亲路上安排拦截,如此居心,不能再留,明日午时,将她斩首示众。”
莫淡泊顿时明白,皇上是要向他索要军饷,尤其,随着那账本曝光的,还有江璇玑的六百六十万两银子……
虽说他莫家也是在京城财大气粗的,却远远不及江家的富可敌国,皇帝的那支军队虽然尚且不敌荣家军,却也有几万人,他实在养活不起!
“老臣恳请皇上,允准老臣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杨屹敖赞成地点头,“你这丞相之位,早该易主!朕觉得,荣焕颇有丞相之才。”
莫淡泊错愕地抬头看灯光下冷笑的帝王,“臣……臣还是舍不得皇上……”
“舍不得朕,就去宣旨,帮朕好好想想,军饷该如何筹措!至于你的女儿,太后寿宴,朕会大赦天下,她自然能返家。”
“是……是!谢皇上隆恩!”
莫淡泊匆匆退出门去,心口却堵闷地喘不上气,几万士兵的粮饷,他到哪儿去筹措?
下去台阶之时,他却遇上一个人——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弟弟,淇王杨屹顺。
但是,这人不在朝中任职,只享受着封邑和俸禄,在王府里闲闲养着,每日赏花逗狗,与美人歌舞升平,怎么突然就入宫来了?
“臣给王爷请安!”
杨屹顺却一眼没看他,一阵风似地上了台阶。
莫淡泊见他无礼,愤懑地直起半弯的腰身就下去台阶,“一个闲人,也敢无视本相?!”
杨屹顺入了殿门,就讽刺地扬声道:“皇兄好好地依着荣家坐上了皇位,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当一位千古明君?偏就听信了某些人的挑唆,执意与荣家做对……这可是作死呀!”
莫淡泊在台阶上回头望向宫殿,却没有听清楚那辉煌地灯火里,杨屹敖说了些什么。
……
妙珺决定讨要林珠嬷嬷当自己翡翠阁的掌事嬷嬷,特画了一幅祖父和祖母赏花的画,要进献给祖母,向祖母讨个情。
没成想,她一路赏画一路走,刚穿过九曲亭廊就Duang——撞在了一堵肉墙上。
抬头,荣之玹却闲闲地拿着书在翻看,似全然没有注意到她撞在了他的心口上。
“荣之玹,看到我过来,你不知道让一下吗?”
荣之玹无辜睨着她气怒的小脸儿,却也无奈。她不准他去翡翠阁,平日又一见他就生气,他也只能这样偶遇。
“今日入御学考试,本少爷专注默书,是你无礼,撞了本少爷!”
“碰瓷来的哈?家里人都护着你,你还无法无天了!”妙珺气得抬脚就踩他的脚背。
荣之玹轻易挪开脚,让她踩了个空,拿书本点住她的额头。
“别吞了火药似地,我有正事与你说!”
妙珺却是刚贴好了花钿,被书本这么一点,宝石花钿落在地上就溜溜滚到了亭廊外。
她大眼睛盯着蓝宝石消失的方向,顿时火冒三丈。
“那是爹爹早上刚送给我的礼物!”
荣之玹见势不妙,忙走到亭廊边上帮她找,花丛浓密,宝石却不见了踪影。
“怕是路过的小虫,把宝石当食物搬回窝去了!也或许,宝石是滚到虫窟窿里去了……”
和她抢爹娘,还把爹爹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弄丢,弄丢了还这样敷衍地玩笑……
妙珺再也压不住恼怒,挥着小拳头就打,荣之玹下意识地拿着书本挡,妙珺忙后退,左手上拿着的画却不慎落在了地上,还落了荣之玹的大脚……
“啊——我的画!”
荣之玹低头,正见自己的脚踩在画上的牡丹花圃上,一大片红牡丹顿时变了味道。
他忙挪开自己闯祸的脚,却见小丫头眼泪就啪嗒啪嗒簌簌滚落……
妙珺却是天不亮就起床,忙活了两个时辰才画完,竟然就这样被弄脏。
一想到自己本想扭转前世,却反而总是这样莫名其妙与他起干戈,就又是委屈又是难过,蹲在地上抱起头就“呜……呜呜……”
一旁行经的丫鬟小厮,见兄妹俩气氛不对,就怕溅一身火星子,忙都退避三舍。
荣之玹挫败地叹了口气,忙捡起地上的画,拿手帕擦干净脚印,却瞧着画愣了一下,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荣妙珺,你画得不错呀!”
“别碰我的东西!”妙珺绷着脸儿抢过画,眼睫上泪珠碎钻似地盈盈闪闪,气不顺地抽抽噎噎,倔强地一眼不肯看他。
荣之玹看着她挂着水珠的眼睛,赫然就想到蒙着露珠的玫瑰,美得艳烈惊魂,却带着刺。
见那小手拉着袍袖擦了下眼睛,他恍惚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忘了说正事。
“龙凤胎的亲爹来了,就在静喜堂,不过,不是杨屹敖!”
妙珺手上卷着画轴,不禁重新审视他。
倒是一身浅金银丝绣袍,衬得他器宇不凡,摆着一副勤奋好学的样子,分明是特意偶遇。
说到底,他还是拿她当一把磨得锋利的刀剑使唤!
妙珺隐忍深吸一口气,拿着画轴就狠狠戳在他的心口上……
荣之玹被弄得蹲坐在地上,屁股一阵钝痛,脊背撞在廊柱上,书也落在地上……
他匪夷所思地忙扶着廊柱站稳,饶是修养极好,怒火也压不住,那小丫头却咻——转眼跑得不见了踪影。
“荣——妙——珺!竟然敢暗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