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主放外人入宫,且能把消息精准地透露给宇文天阔,也只她这位表哥——大漓太子,杨翊。
偏那一张床,似火油弹上的导火线,激怒宇文天阔,诱百格入瓮,毁掉荣之玹安排好的计划,殃及她这条手臂……
此生她重新活过,护姑母稳居后位,护这男子踏上储君之路,自诩为大漓甄选了一位明君。
他自当上储君,也着实为国为民。
就此毁掉她和荣之玹的婚事,站在他的角度,无疑也是为大漓留住荣家兵马。
妙珺一念万千,按着剧痛的肩,隐忍一叹。
“表哥,我有一事不明。”
杨翊早已察觉她的沉默不寻常,也知她冰雪聪明,定能猜到他的所作所为。
“何事?你直说无妨。”
“阿冬是效忠皇上的,怎如此听您的话?”
杨翊莫名松了一口气,环住她的腰际,下巴抵着她的额角,踏实感受着她的体温,口气这才和缓了许多。
“父皇重病,无心再理朝政,便把他指派给我,他自然要顺从新主。”
“皇上素来健朗,怎突然生病?”
“你一离京,他便想释放杨素雪和杨素霆。去了牢狱的第十八层里转了一圈,他再回来,就一病不起。”
“如此说,皇上这是自作孽?”
“宇文腾军队的瘟疫蔓延,父皇咳血不止,与瘟疫之症相似。御医们束手无策,我也无奈,便下令将他送去杨家旧宅调养。”
妙珺没再多言,听着男子的平铺直叙,也知他并不为杨屹敖心疼。
宇文腾军队的瘟疫,是毒,不是病,自然也不会传到大漓牢狱的第十八层,除非,有人刻意跟在杨屹敖身边下了那种毒。
杨屹敖那种人,自是不值得怜悯,在杨屹敖给姑母下毒之时,他和荣家、和他的子女们,便彻底断了情分。
杨翊平时在宫里,出宫身边也跟着宫人,自无法直接打听事儿。
必然是阿冬这鬼面暗卫大统领,告诉他“瘟疫”的真相。
而后,杨翊顺水推舟,将毒用在自己父亲身上。
若这“瘟疫”之症的事实曝光,东陈国瘟疫,宇文腾军队瘟疫,都将牵扯出来,世人便认定荣之玹是毒害杨屹敖的凶手,诸国国君必群起推翻荣之玹。
妙珺越想越是恐惧,无疑,杨翊这是在利用荣之玹的清白威胁她。
她荣妙珺,尽心竭力,真真为大漓择选了一位强悍且有谋略的帝王。
杨家旧宅里关押着杨歧,如今,杨屹敖也去了,让那父子俩能死在一处,只怕也是姑母应允的。
她这条手臂废了,与荣之玹迟早要退婚,若利用退婚打消表哥对荣之玹的暗杀之心,她甘愿,若不能,她便必须紧盯在杨翊身边,防备他做任何对荣之玹不利之事。
“表哥,杨素雪和杨素霆可还被关押着?”
“他们险些害死小小你,表哥岂能容她们姐弟逃出来?”
“谢表哥。表哥出来寻我,也是辛苦,环巧姐姐若知道您这样忙碌,定会担心您。”
“小小若安然无恙,我再辛苦都值得,只可惜,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杨翊手臂拥紧她,目光仇怒地望向前方,避开了“江环巧”。
“旁人在我大漓大动战火,还伤我最心爱的小小,这笔账,我给他们记着。我大漓虽是一方小国,却也是有骨气的,我绝不容旁人骑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
妙珺听得心尖儿隐隐颤抖,又忍不住看阿冬的反应。
阿冬却仍是不看她,脊背笔直地坐在马背上,目视前方,如一尊没有灵魂的石雕。
……
一位柔弱惊艳的女子,被天下无双的大漓储君拥在怀里,且领着一群鬼魅般的队伍,一路上惊天动地。
队伍辗转几个村寨,入了人声鼎沸的翠岩城。
此城位于北厥、大漓、东陈国交接,直属天宸管辖,是往来客商的必经之地,因此,一条街里住着多国百姓,消息自也比别处灵通。
满街都在传言,宇文珏被宇文腾打得全军覆没,而宇文腾因派百格绑架储君和未来太子妃,被神秘的天宸储君打败……
杨翊命人打探神医的下落,丝毫未曾遮掩,且颁下谕令,恩赏可寻到神医之人,因此,未来天宸太子妃在战火中沦为残废的消息,顷刻间传遍整座城。
路人见妙珺被杨翊拥在马背上,更是流言蜚语,不堪入耳。
妙珺一路上因太过虚弱,半是昏睡半清醒,她的耳朵却没有放过路人的非议。
花白胡须的老者凑近眼前,她恍惚了片刻。
真是巧了,这世间的神医,竟被她遇上。
队伍弯弯绕绕地寻找神医,原来,也是毒计的一部分。
而这位注定能寻到的神医,是表哥早就打探好了,为她的手臂准备的。
老者拿剪刀剪开她肩膀处的衣裳和包扎的白布,细瞧了瞧伤口,又给她探脉。
妙珺一想到和荣之玹再无可能,忽然万念俱灰。
就算她手臂痊愈,名声也彻底毁了,不只是荣之玹疏远她,天宸皇族厌弃她,只怕即将成为大漓太子妃的江环巧也会误会她刻意接近杨翊……
“姑娘,眼睛没坏吧?”老者试探。
妙珺暗淡的眼珠转了转,算作回应。
老者又凑近她眼前,“你若想痊愈,至少有点期盼,不要死鱼一样看着房顶,怪吓人的。”
妙珺这才打量老者,却只觉老者眉目竟似曾相识,但她却不记得在何处见过此人。
老者手脚哆嗦,全然不像一位神医,长眉垂及下巴,形容枯瘦,一阵风就能吹倒似地,牙齿也掉得差不多,双唇瘪着,十分可怜。
但他身上萦绕着药香,双眸自长眉下迥然有神,一身白袍,自有仙风道骨的气韵。
这厅堂房间也都摆着药草,外面还有往来买药的百姓,的的确确是一座医馆。
“请恕妙珺唐突,您老可是真的能医治我这伤?”
“剑在这呢!老夫姑且一试。”
妙珺这才发现,杨翊在房门外的茶几旁喝茶,阿冬立在门口,长剑戳在地面上,戴着那骷髅面具,如索命的厉鬼。
“阿冬,你把剑收起来。”
“公主无权命令卑职。”
妙珺:“人家诚心救我便罢,若无诚心,你这样拿剑吓人,我只会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