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天色下,冷雨依旧下得绵长,如冰凉的手指穿过少年的发髻。约瑟夫勉强支撑起身子,大口喘着气,目光里满是痛苦。他的背后正凝结着温热的血块,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不断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在这种剧烈的疼痛下,他原本如素丝般干净清澈的面孔变得扭曲起来,清秀的五官在疼痛下绞成一团,卷曲的睫毛也不停地颤抖。
约瑟夫呼出一口白气,垂头靠在高大的乔木下。伤口虽然疼,但他知道其实伤得并不深,都是一些皮外伤,恢复起来很快。幸好幂洛斯没有对他下狠手,嘴上说是要教训他,却也没有真的动怒,动手的时候也还是收敛了许多;不然就凭他这个小身板,哪能在神殿手下活过两三分钟。
想到这里,约瑟夫的嘴角浮起一丝颤巍巍的苦笑,抬头望着幽深的夜空。
只要能替殿下受过,让殿下免于惩罚,他就不觉得委屈。如果殿下能少受些气,过得快活一些,他什么罪都愿意承受。他从小跟着殿下一起长大,知道他是什么脾气。他的殿下常年被禁锢于深宫里,平时宽和温厚,任性起来却是蛮横得不管不顾的。而今天,看着殿下那不肯低头却又只能委曲求全的模样,他的心就像是被掰碎了的冰块,放在炽烈的阳光下融化成水。那时候他多想抱着他的殿下,在他身边安慰他,但他却不能。
他是殿下的侍从,也是他的臣子。没有君主会在臣仆面前露怯、示弱,而他也不能让殿下失去威严。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深深地明白了这个道理。纵使殿下以后君临天下,他也必须保持谦恭;若是殿下谦逊退让,他就只能跪伏得更低。因为这才是他的身份,一个永远跟随在殿下身后、任他使唤的侍从。
细密的雨声中,约瑟夫垂下眼,把头靠在树干上休息。
密林深处中仍是一片死寂。幂洛斯已经领着殿下离去很久了,但黑暗的林中仍没有任何动静。约瑟夫不禁皱起眉,他直起身子、伸着脖子望去,却被后背肌肉撕扯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这一下,刚凝结的伤口又崩裂开来,鲜血再次汩汩涌出。约瑟夫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他极力地忍着背后的疼痛,眼前却还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树下传来水花四溅的脚步声。
约瑟夫倏然抬起头,用袖口抹干了通红色眼眶,又整了整身上凌乱的衣衫,然后咽下了鼻尖的酸楚,深深呼吸了几次。
晦暗的雨中,迎面走来一高一低、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
幂洛斯依旧平静而冷淡,而西里尔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似乎有什么心事。
看着在雨中淋得透湿的二人,约瑟夫连忙上前用丝巾为西里尔擦干脸上的水珠,又撑开了一道光之屏障遮挡雨水。望着西里尔一脸的愁容,他轻声问道,“殿下,您冷不冷?需要换件衣服么?”
西里尔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便径直走到阴影处垂头静立。
倒是幂洛斯向他走近了几步,说道,“让殿下一个人待一会儿吧,约瑟夫。”
“可是……”
“你受伤了。”幂洛斯又说道,“你跟我来,我帮你擦点药。”
约瑟夫看着背对着他的西里尔,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只凭余光里瞥过一眼他便知道,他的殿下是伤心了。那长长的银丝颓唐地垂落腰际,挺拔的脊背也沉了下去,面孔深深伏于臂间。
“好……”迟疑了片刻,他蹙眉应道。
虽然有些不忍心,但他明白幂洛斯的话说得没错,殿下确实需要些独处的时间。
他垂着头走了过去,却感到一只手正轻轻地放在他的后颈上。
幂洛斯从他身后伸出手,慢慢取下了他被干血浸湿的外袍和紧紧粘着皮肉的内襟。伤口传来阵阵刺痛,让他微微颤抖。四周的温度变得冰冷起来,夜晚凝重地风吹得无止无休。约瑟夫抿紧了嘴唇,双眼直直地凝视着雪松错综盘绕的根系,任冷风冷雨吹打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约瑟夫……”幂洛斯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过了这么多年,你不记得我了么?”
他的身体晃了晃,一股不明寓意的紧张在心中蔓延。
“就算不记得我了,难道你连那晚发生的事也忘了么?”过了良久,那声音再度漠然地说道,“多年前的一天夜里,一个黑巫师潜入西里尔殿下了身边,为重病昏迷之中的殿下疗伤。那一夜之后,所有人没有注意到,他的身上却开始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
“所有人……除了你。”幂洛斯的目光尖锐地望向他,浑身笼罩着凝重而骇人的气场,“那天晚上,你也在场吧……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曾亲眼看见的那位黑巫师是谁么?”
约瑟夫的瞳孔紧缩着,脸上是稍显恐惧的神情。他早已猜到了答案,却缄默着没有说话。
“不错,为他疗伤的那个黑巫师就是我。”幂洛斯垂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疑惑,为什么你的西里尔殿下身上会有一股陌生的气息,为什么他会在一场大病之后性格大变,为什么他会只身逃离盟誓殿……那么,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约瑟夫极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安,但他的胸膛却明显地起伏,仿佛在剧烈地挣扎着。
幂洛斯压低了声音,“那天晚上,是我对他使用了【离心】,也是我从他的意识中剥离了原本属于他的【核心】,同样是我为他亲手重塑了一颗崭新的【核心】,重新植入了他现存的意识之中。”
约瑟夫脸色惨白,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如果我不这么做,你的西里尔殿下就活不到现在了。”幂洛斯冷冷地说,“那个时候,他的核心被无法解除的【诅咒】侵蚀,最多再过两个月,他便会痛苦地死去。”
“这怎么可能……”约瑟夫的声音颤抖着,“有谁能下这么狠毒的【诅咒】?”
“一个比我更强大的人。”幂洛斯的声音犹如一根嗡嗡作响铜线,“准确地来说,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不死亡魂、一个来自黑夜的幽冥。”
夜幕中飘荡着薄如蝉翼的雨丝,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风的沉闷回响。约瑟夫只感觉自己的脉搏正干涩地跳动,血液也快速地循环。而身边的人却低下了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深刻的问题,时而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飘荡的雾气掀动幂洛斯的袍角、灌入他的袖口。
黑暗中,他幽幽地叹道,“由于用黑巫术重塑的核心沾染了塑造者的气息,所以从那时起,他便对我产生了仰慕、依赖的感情,甚至被黑巫术的力量吸引,想要成为黑巫师。”
厚重的闷雷从远方传来,约瑟夫静静地听着耳边雨水掷下的声音,心却仿佛沉入谷底。虽然他早就猜到殿下的变化和那场重病有什么关联,但他却猜不到里面的真相竟是如此让人心疼。他只感觉自己单薄的身躯下仿佛有什么不明意味的东西牵扯着他,冲撞着他,让他难受。
幂洛斯站在他的身后,只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创伤,便从怀里沉默地取出一只小瓶子,倒了一些液体在手心轻轻揉搓,凛冽的药水中弥漫着古怪的味道。他伸出手,将药水温柔地涂抹在少年裸露的脊背上,揉进那狰狞的伤口。深深的痛感覆盖了他的身体,约瑟夫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幂洛斯明显放轻了些。但无论他的动作如何轻柔,疼痛依旧不减。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蕴含着苦痛,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强烈。
“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告诉我这些?”约瑟夫咬着牙问道。
幂洛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因为我要告诉你的还不止这些。”
“什么意思?”约瑟夫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样,转过脸来看着他。
“其实那天夜里,我就感觉到了,他当时的意识很不稳定,在我剥离了他原本的【核心】之后,就变得更脆弱、敏感。从那以后的每一天,他的意识都在排斥着我植入的【核心】,以至于新的【核心】也在这种排异的过程里一点点受到损坏。而殿下现在的的状态也不能再承受一次【离心】,所以这颗存活在他意识里的【核心】是他最后活下去的可能。”幂洛斯微微闭上眼,“要想保住【核心】,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控制住他现在的意识,让它停止排异。否则,【核心】若陨灭,后果将是无法承受的。”
“那要怎么做才行?”约瑟夫紧张地看着他,“你可以做到吗?”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确实束手无策。”幂洛斯缓缓道,“不过,现在或许可以试一试。”
“真的吗?那太好了。”约瑟夫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一口气。
幂洛斯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黯淡的忧伤,他沉默了一会儿,用低沉的嗓音问道,“约瑟夫,我想知道,你愿意为你的西里尔殿下付出点代价么?”
约瑟夫的双眼深深地凝视着他,几秒过后,他说,“我可以为殿下做任何事。”
雨水缓慢地落下,缱绻的风拂过两人的发梢。幂洛斯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话。话语落入约瑟夫的耳中,汇聚成了幽深的水潭,流向无底深渊。
约瑟夫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很长时间后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长气,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仿佛沉浸在深深的苦痛中,“我的身份……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幂洛斯扶住他的肩,在靠近他耳根的地方说,“约瑟夫,你的一切秘密我都很清楚。”
皎洁的月光温煦地照耀着,月光中他们的影子交映重叠。约瑟夫的面孔像白瓷一样脆弱易碎,一双黑亮的眼里噙着泪,但那泪水很是倔强,怎么也不肯掉落。他颤抖着垂下眼,没有说一句话,过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把脸向另一边别过去,声音嘶哑晦涩,“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告诉殿下。”
“当然。”幂洛斯平静地注视着他,“他不会知道的。”
一股绵绵不绝冷风从远处吹来,仿佛深邃的黑洞吹来的古羊角号,幽静深长。遥远的东方露出一角灰蒙蒙的天空,泛着粉色的霞光,黑黢的云被勾上一层亮边。霜降的寒意还未退散,雨水已经停了,但空气仍是寒冷潮湿的,远远地能够看见晨星隐约的光。
在第一缕黎明之光照耀树林的时候,一辆白色马车飞驰而至,两匹高大雄壮的骏马停驻道旁。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位肃穆的骑士,他身着白银鳞甲,头戴银盔,手持装饰着繁复花纹的长枪。见到西里尔,骑士从马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恭敬地行礼道,“殿下,属下奉命来此迎接您。”
西里尔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幂洛斯也紧跟着上了车,坐在了他的对面。马车随即缓缓启动,沿着银松大道飞驰而去,静谧的密林间回响着马儿的嘶鸣和哒哒蹄声。树梢的雀鸟乌泱泱地飞起,天际飘过满目红霞。微风携着泥土和雨水的香气迎面吹来,头顶的乔木纷纷扬扬地摇曳。
“幂洛斯,你也要和我一起回盟誓殿吗?”少顷,西里尔忍不住问道。
“殿下,我们行进的方向可不是盟誓殿。”幂洛斯的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不是回盟誓殿?那是去哪里?”
“我们之前的约定,难道殿下忘了么?”幂洛斯向他眨了眨眼,“之前可是殿下求着我非要去一次塔纳托斯神殿的。”
西里尔微微一怔,双颊泛起了红晕,“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呢。”
“怎么会?”幂洛斯依然微笑着说,“殿下身为储君,和殿下约定好的,我怎么敢抵赖?”
西里尔的侧脸沉浸在透过车帘的一缕朝阳里,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喜悦,几乎将之前的阴霾与困顿一扫而空。他波光粼粼的瞳孔倒映着日初霞光,宛如月光下明朗的海域,“这么说……你除了要带我去塔纳托斯神殿,你还会赐予我和学徒一样的洗礼么?”
幂洛斯垂下眼眸,“如果殿下希望如此,我便会满足殿下。”
车帘后透进微凉的光芒,幂洛斯轻轻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拂过西里尔的鬓角,停驻在他头上那顶羽翼银冠上。秘银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象征着皇室千年的荣耀。这顶银冠承载的是萨格登家族至高无上的权柄,授予的是继位者与生俱来的天赋和力量,但最终承袭的却是沉甸甸的枷锁和桎梏。黯淡的光斑从帘后掠过,幂洛斯的眼角闪烁着一丝不经意的忧伤,却很快消逝在他漆黑的眸中。
即使其他人不清楚,他也不会不懂。身为萨格登家族的独子,继承者便是承载那荣光的“器物”,是被规训的“储君”。从出生起,他的存在早已不为自己,而是被烙上家族的刻印。他从小便被囚禁于深宫,由宫廷使者教授专属于皇室权限的白巫术,历经艰难、严苛的训练。在王子十二岁以前都不被允许离开宫闱,只能被困在宫中在使者的带领下背诵那些晦涩难懂的古籍和法典,学习常人难以想象的深奥咒语,直到王子顺利通过所有盟誓殿大巫师的考验,熟练地掌握了最纯正的家族巫术为止。
在这漫长的年岁里,除了身边的小侍从,年幼的西里尔没有接触到年纪相仿的伙伴,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只能被逼迫着进行没完没了的学习。每当他因为不堪重负而哭闹,身边的使者也只是安静地等他哭够了便又将他领回去继续教导。随着年纪渐长,小王子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爱哭了,他变得更坚强、隐忍,同时也更孤独。只是,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忍受了这么多年的孤独和寂寞。
指尖触碰到那顶银冠,幂洛斯叹了口气,“殿下为什么非要我给您学徒的洗礼呢?”
西里尔微微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他,“因为我想成为你的学徒。
幂洛斯闭了闭眼,问道,“你这么想成为我的学徒,那你知道神殿是做什么的吗,西里尔?”
“我只知道神殿是黑巫师的领袖,是最强大的黑巫师。”西里尔有些心虚地说。
“你说的没错。”幂洛斯说,“但是神殿的职责不仅于此。”
“那……还有什么?”他小声问道。
“这样吧,我跟殿下讲一个故事,听完之后殿下就会明白了。”幂洛斯平静地说。
西里尔两眼怔怔地盯着他的脸,那面容波澜不惊,让人猜不出里面隐藏着什么情绪。窗外树影浓密,仿佛无法散去的雾霭笼罩着一切,幂洛斯缓缓地开了口,声音低沉沙哑。
“在这个世界形成以前,黑夜中的一颗星辰孕育了两个并蒂而生的双子,后人称他们为黑之子。黑之双子就是掌控黑巫术的神明,同时也是灾难和纷争的源头。因为他们彼此之间互相缠斗长达数百年,直到能量耗尽才陷入长眠。然而,大约两百年前,掌握白巫术的人类妄自尊大,以为自己有与之抗衡的力量,便大举破坏了黑之子的长眠的神殿。从那天起,双子再次觉醒,黑暗再度笼罩洛锡。”
“你说的……难道是那场双子之战?”西里尔恍然道,“我以前也曾听父皇说起过,但他却不肯告诉我那场战争的始末缘由……”
幂洛斯平静地望着他,“梵穆希陛下不愿意告诉你,是怕你受到无辜牵连。但如今你已成为洛锡国的储君,有些事你早晚也会明白。”
“那……双子之战到底是怎么回事?”西里尔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双子之中,一位名为【审判】,另一位名为【毁灭】。双子皆为神明,但他们的力量却源于人类死后的意识,只有不断地吸纳人类的意识,他们才能维持苏醒的形态,反之则会因力量不足而陷入沉睡。正如它们的名字一样,在每一个生命濒死前,【审判】都会来到他身前,审视他的意识。他会将那些诚心归顺之人的意识带去遥远的黑岛,并将他们埋葬在那片没有痛苦的土地。就在他从那片土地汲取力量的同时,人类灵魂也会安息长眠。至于那些不肯屈服的灵魂,他只会选择放弃。”
“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毁灭】则信奉一种更残忍的方式。它会选择向他献祭的人类,然后取走从那个人的身上属于他的意识。因为它相信死亡皆有它掌控,所以被他选中的人就必须在那一天死去。如果有人敢反抗他的制裁,他便会强行从他的身体里分离出意识,然后将它吞噬。”
西里尔颇为紧张地看着他,“这么说,【审判】和【毁灭】是天生的宿敌吗?”
“是的,”幂洛斯颔首道,“就在人类打破神殿的那天,处于苏醒边缘的双子都选择了一位人类作为他们的使徒,并在他们身上赋予了一部分自己的力量。就像白巫师有自己的天赋一样,黑之子也有独特的能力,其中【审判】的能力是【离心】;而【毁灭】的能力是【摄魂】。因为双子的觉醒是很漫长的,需要消耗大量的意识,所以双子之战其实并不是由黑之子进行的战争,而是不同人类阵营之间的争斗。只是因为战争中最关键的两位领袖都是黑之子的使徒,所以后人才称之为‘双子之战’。而在战争后,活下来的那位使徒在瓦兰丁荒原筑起了新的神殿供奉黑之子,同时也为他收割人类意识。”
西里尔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战争的最后,是谁赢了?”
幂洛斯轻轻地笑了,“现任神殿不是就坐在你的面前么?你认为谁赢了?”
西里尔犹豫了片刻,“应该是……审判之子吧。”
“是的,【审判】在赢得战争之后便让他的使徒塔纳托斯建起了新的神庙,替他收集人类的灵魂并由摆渡者送往黑岛,这也成为了洛锡国的历代神殿的职责。”幂洛斯将双手合拢,放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因为双子是不死不灭的神明,所以要阻止【毁灭】的回归就只能从根源上阻断他从人类身上汲取意识。这也是另一个神殿必须存在的原因,那就是通过收割意识而保护人类不受【毁灭】的侵蚀。一旦【毁灭】苏醒,那又将会是另一场浩劫。”
“也就是说,神殿的存在就是为了不让【毁灭】再度醒来……”西里尔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神殿的这段历史,就连洛锡国的古籍中也从未记载。”
“因为神殿本来就是黑暗里的怪物,始终活在另一个阴暗的世界,通过血腥的、残忍的手段,在这个庞大的帝国深处进行秘密的杀戮、除去那些有威胁的、卑劣的黑巫师,同时接受罪人的忏悔、收割濒死之人的意识。这些才是神殿的真正面目。”幂洛斯的嘴角浮起一丝黯淡的微笑,“如何?是不是和你的想象很不一样?”
西里尔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马车缓缓地爬着长长的一段上坡,钴蓝色的天空上,灰黑的云朵堆积在地平线,如磐石一般沉重。寒冷的气息再度袭来,通过打死敞开的车窗呼啸而过。前方,茂密的冷杉和乔木高耸入云,如同一张脸上锋利又硬朗的颧骨。
“殿下,”幂洛斯瞳孔微微颤抖着,“一场风暴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