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汹涌如海啸,让大地都震撼摇晃,卷起千层热浪和遮天烟雾。他被反拧着胳膊挂在马背上,全身不得动弹,剧烈的颠簸让他几欲呕吐,腥味泛上嘴唇。四周是飞速倒退的树木和泥泞的道路,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神庙也在夜色里一点点地远去。而他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听着铮铮蹄声穿梭在树林间。
风不停息地吹,灰烬也随之飘散。风声和鼓声早已分不清,那缓慢而齐整的节奏充满悲哀。马匹不停地飞驰,浓烟模糊了远处的视野,看不清神庙的形状,只见远处被烧得通红的夜空透着暗光。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摇晃终于缓和了下来,他被抱下了马背。
在距离山岗镇几里地外的树林里,当约瑟夫再度抬起眼时,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他揉了揉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在浅浅的月光里,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深邃的五官藏匿在兜帽的阴影下,似乎笼罩着隐隐的愠怒,目光锐利而冷酷地望向他。
一个低沉、冰冷又刺耳的声音传来,“你可知道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么?”
约瑟夫正欲开口,身后却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似一阵缱绻低沉的风。
他回头望去,只见宽阔乔木下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颓唐地蜷缩在织绣白袍之下,如一朵飘摇落英;纠缠的银发垂悬,如一条颀长白练。
那人微微抬眸与他对视,碧眸荡漾着微光;他轻咬着嘴唇,脸色狼狈至极,像一个怀抱赃物的窃贼。望着那落寞又无助的样子,约瑟夫心中一阵悸颤。
“殿下,”他跪在他身旁,柔声问道,“殿下,你没事么?”
西里尔疲惫地摇头,但目光却越过约瑟夫看向他身后的那个冷峻之人,“幂洛斯……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那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似乎暗藏着愠怒,“殿下私离封地,没有任何请示,也不带任何护卫,是想一个人死在外面么?”
约瑟夫诧异地转过身,望着眼前一袭黑袍身影,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见到瓦兰丁大陆最可怕的黑巫师,那个行迹无踪、隐身于黑暗的神殿。他的名讳令闻者不寒而栗,他的容貌令见者震颤心魂。而现在,那冷酷的身影近在咫尺,约瑟夫几乎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还是说,你想让这位小侍从陪你一起死?”幂洛斯眼中泛起一丝寒光,“你叫什么名字?”
“约瑟夫……”他把头埋得更低,不敢看他。
“很好,约瑟夫,”他朝他走近了几步,伸出一双修长的手,拂过他的脸颊直至咽喉处停下,“既然你对殿下这么忠诚,宁愿跟着他任性胡闹,那你肯定也愿意替他受点教训的吧?”
“幂洛斯……”西里尔忽然站起身,目光执拗地看着他,“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我知道。”幂洛斯嘴角轻扬,声音冷若玄铁,“错在殿下。不过,殿下年纪尚小,难担罪责。那就让殿下身边的这位小侍从受点罪吧。”
“不,我不需要别人替我受过。”西里尔说,“你要罚就罚我吧。”
幂洛斯无视了他的话,从腰间抽出一柄黑色手杖,手握精雕的银色杖柄,用另一头轻轻敲了敲约瑟夫的背,“看来殿下心疼你啊,不过,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约瑟夫缓缓地抬起眼,目光里充满畏怯。但他很快咽下喉咙里的酸楚,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
幂洛斯又轻笑一声,抬起手抚过光滑的杖身,黑橡木映照着温润光泽。
手杖夹杂着风声抽下,猝不及防的一阵剧烈疼痛袭来,好像一把极薄、极快的剑从他的背脊擦过,约瑟夫身后一凉,紧跟着便感觉到浅浅的血色如花般绽开。约瑟夫一动不动地跪伏着身子,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放了他,幂洛斯。”西里尔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我……我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是吗?”他的声音平静如水,“那殿下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西里尔紧紧暼着眉毛,看着那双黑眸,却迟迟没有回答。这一回,幂洛斯的目光不再像从前那样温柔,而是冰冷、决绝地凝视着他,似乎想要看透什么秘密。
见西里尔沉默不语,幂洛斯也没有再等,他一扬手,又一记重击落在约瑟夫的背上,紧接着是三下连续的抽打。约瑟夫的脊梁上早已被粘稠的血浸湿了一片,袍子黏在伤口上发出难以忍受的刺痛,犹如烈火在烧。年轻的侍从终于忍不住呼出了一声呻吟。
“幂洛斯,求你了……”泪水在西里尔的眼眶中打转,他恳求道,“他没做错什么……”
“殿下……”在他的身边,约瑟夫却开口道,“属下该罚,没能及时劝诫您,属下有失职之过。”
幂洛斯揉了揉手腕,轻蔑地瞥了一眼面孔贴地的约瑟夫,“既然如此,那就请殿下好好观赏一下,这位小侍从的下场吧。”
手杖的抽打更加猛烈,仿佛要击碎骨骼,触动魂魄。幂洛斯没有丝毫手软,一次又一次狠狠地向他抽来,疼痛贯穿全身,令他背后的伤口再度撕裂,冒出汩汩殷红的血。约瑟夫想要尖声嘶喊,想要嚎叫哭泣,想要颤抖着、呜咽着使劲挣扎。
但是,一想到西里尔那紧蹙的双眉、让人动容的模样,约瑟夫不禁咬紧了下唇,只有细微的闷哼从唇齿间逃逸而出。
“看来,你的侍从比你还要倔强啊。”幂洛斯的嘴角浮现着一抹阴鸷的笑,他用手杖的尖端戳了一下他的背,“不过,我要你替西里尔殿下牢牢地记住他的教训。”
幂洛斯再次扬起手,而这一次,他没有给约瑟夫任何喘息的时间,手杖密集地砸落在他的身上,炸开的伤口犹如盛放的血色花朵。
树林里,回荡着约瑟夫重重的喘息,他痛苦地闭上了眼。无止境的疼痛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的嘴唇颤抖着无法合上,眼泪慢慢溢出眼眶,身体在剧痛下止不住发抖,喉咙里发出凄厉的抽噎。失去平衡的身体随即撞到坚硬的树干上,他的额角磕破了,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丧失最后的意识时,幂洛斯却忽然停下了。
幽暗林中,四周突兀地陷入了沉寂。西里尔跪在了幂洛斯的面前,用身体挡住了他即将落下的手杖。
一双无畏的碧眸透着决心,他毫不退缩地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跑出来,是因为……我想要去北方……我想要成为黑巫师。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与任何人都无关。”
星光在风中飞舞,如一条洪流透过树梢映照在他脸上,流荡着深深哀切。一切他都知道,西里尔想,既然他无法对他说谎,那不如道出实情。在洛锡国,生为白巫师的血脉却追求黑巫术是一件罪恶而不耻的事情,即使成为了黑巫师也会被称作堕落之人、背离之人。这样的人势必被神抛弃,深陷永世的诅咒,最后在屈辱中毁灭。但是,即使这样的实话再难说出口,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幂洛斯静静地望着他,目光似利剑一般切割着空气。西里尔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有何意味,但却能感受到一股隐隐的痛楚和失落,似乎在那个人身体里流淌着一条很长又很深的悲伤的河渠。在这位瓦兰丁历史上最强大的神殿面前,西里尔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似乎为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自负之语感到羞愧。但是,幂洛斯却转过身去,收起了手杖,沉默地背对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天空下起了淅沥的雨,雨声透着一阵孤寂,缓慢而单调的声音落在头顶,犹如一只包裹着万物生灵的巨大沙漏在树林中回响。黑暗的天空流下透着草木气息的泪水,远处的风声与之汩汩呼应。西里尔伸出手,指尖在雨水里微微颤抖,他的瞳孔中倒映着远处飘散的火光,一场血腥的灾难正被雨水浇灭。幂洛斯站原地,仿佛毫无气息的雕塑。
过了良久,他用低沉而缓慢的声音说道,“请跟我来,西里尔殿下。”
他没有办法拒绝,即使他对这样的邀请感到畏惧。
西里尔的余光瞥向脸色发白的约瑟夫,看着那眉毛紧皱的面孔,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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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无天日的树林里,幂洛斯动了动手指,他们周围升起一圈幽浮的光源,像深海水母一般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西里尔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幂洛斯的身后,齿间灌满寒风,脸上粘着湿乎乎的雨。路过水洼和泥塘的时候,幂洛斯明显放慢了脚步,似乎在等他跟上。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再也看不见那条曲折蜿蜒的路,只有无尽的参天树木将他包裹。他听见树林中微弱而细小的踏水声,脚下的每一步都溅起泥泞的水花,将身后的白色长袍变得污渍斑驳。
雨下得越来越大,尽管有树木遮挡,雨帘还是像瀑布一般泻下。西里尔抬起右手,正欲召唤光盾挡雨,却被一股力量冷不丁地打断了。他惊讶地四处张望,却看见幂洛斯正平静地看着他。
“还是请殿下淋点雨比较好,”他礼貌的口吻中带着寒意,“好好地清醒一下,知道自己是谁。”
西里尔微微一愣,却很快平复了诧异,用坚决的语气说道,“我知道我是谁。我是萨格登家族的西里尔。我想成为黑巫师。”
响亮的雨声中传来一声嗤笑,这一回幂洛斯没有再背对着他,而是弯着嘴角朝他走来。西里尔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紧张地看着这位被黑夜包裹的浅笑之人。
“不愧是西里尔殿下,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啊。我是不是该夸殿下勇敢呢?”幂洛斯在他身前站定,此时他们仅仅相距数尺,“还是说,愚蠢呢?”
“你……”西里尔咬紧牙齿,向空中伸出一只手,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
幂洛斯一把捉住他的手,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的脸色顿时阴暗得可怕,暗淡的微光中,他深深地望着西里尔,仿佛可怕的猎食者在看着自己手中可怜的猎物。
西里尔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叫出声,嘴巴却被冰凉的手指死死地捂住。
霎时间,雨声消失不见了,整个空间都被一层薄如纱雾的黑暗结界所隔断。两个人站在圆形空地的中间,仿佛与整个世界都分离了。此时,幂洛斯卸下了波澜不惊的面容,露出了他压抑已久的、残酷的面目,以低沉得令人颤抖的声音说道,“西里尔殿下,如果我现在要杀了你,你又能怎样呢?”
西里尔身体一紧,瞳孔在眼眶里无限放大,仿佛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吞没。他僵硬的手指刚摸到腰间的法杖,就幂洛斯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双手反剪摁在身后。他开始拼命地挣扎,发了疯似的运行巫术,周围的光源都被这一阵波动搅扰得忽明忽灭。
“那我们就来试一试吧……”幂洛斯静静地说。
黑暗之中,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野兽哀嚎。西里尔默默地念动咒语,四周树影翻飞,所有的树叶和草木都随之起伏、摇撼。顷刻之间,所有的落叶都迎风而起,化成无数细小的刀刃随风而动,向幂洛斯呼啸而去。与此同时,周围的树枝疯狂地生长,无数荆棘和藤蔓破土而出。它们争相缠绕着、如一条条凶狠生猛的蛇,露出冒着寒气的毒牙。西里尔深吸一口气,风暴瞬间向前方蔓延,卷起漫天雨水。
幂洛斯站在他的面前,神情肃穆。但他却迟迟没有动手。眼看着锋利的枝条缠上他的四肢,在他的皮肤里深深刺入,将他绑在原地,而那不断强大的龙卷风裹着锋利的叶片,犹如海啸中的巨浪,朝他劈头盖脸地砸来。然而,在旋风刚刚触碰到他的发梢的时候,黑色的结界快速地收缩,只留下容身两个人的狭隘空间。而西里尔的一切力量都在结界收缩的一刻砰然坍塌,化为了虚无的尘埃。那些藤蔓和荆棘也即刻松开了獠牙,由根部迅速地枯萎、凋零成泥。
幂洛斯将十指交叉,抵着下巴,“看来,殿下相比从前,长进了不少。”
西里尔望着眼前的人,连连后退。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但他的后背却忽然撞上了一堵冰冷的墙,他已经退至结界的边缘。
幂洛斯凝视着他,一步步紧紧逼近。西里尔的手覆上了那把剑柄,那是他亲自送给他的。
犹豫了片刻,西里尔举起了手中的剑。但是幂洛斯没有再给他出手的机会,在他挥剑的刹那,一记冰冷的冲击袭来,划过他的脑海。那感觉不是疼痛,却在他的颅内肆虐,仿佛要把他的所有力气都抽空,让他无法呼吸、无法自拔。
西里尔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的身体软弱地摇摇欲坠,他的头颅沉甸甸地垂下。他的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还有深深的恐惧,整个躯体都在这样的麻痹中一点一点地落入布满迷雾的深渊。
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如怪物一样可怕的身影俯下身,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幂洛斯一只手支撑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抵住他的下巴,托起他的头,以便更好地凝视进他的眼睛。
“知道自己的弱小了么?”那声音轻轻地在耳边道。
西里尔拼命地摇晃着身体,口中发出微弱的呓语,却难成词句。
“知道自己的愚蠢了么?”那声音又问道。
西里尔的心脏像鼓点一样跳动,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
幂洛斯黑色的眼眸中暗光一闪,一股大风吹过他的身侧,将他的长袍吹得飞扬起来。他伸手从腰间缓缓地抽出了那柄手杖,似乎有些享受地看着西里尔极度害怕的样子。他一只手屈起,另一只手将手杖搁在膝盖上,弯了中指轻轻叩击着杖身。黑色的手杖瞬间变成了一把银色长剑,与他曾经亲手献给西里尔的相比,这把剑似乎更宽更扁平,轻薄的剑身透着冷冽的光,剑柄被他单手转动、轻盈地握在掌心。
西里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膛也剧烈地起伏。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双黑眼睛,那双眼仿佛暗夜里的幽灵,静静地凝视着他。
“告诉我,你想死么?”那声音却异常平静。
西里尔浑身都在颤抖,泪水溢出眼眶,顺着鼻梁滴下。
还未等他回答,幂洛斯一扬手,将锋利的剑刃高举空中。下一个瞬间,只见一道快速的闪光毫无凝滞地向他挥去。划过空气的剑鸣如尖刺扎入西里尔的心脏,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一声轰然巨响震颤他的耳膜,一棵苍天古木从他的头顶倾斜、然后瞬间倒塌。飞扬的树叶和四溅雨水携着劲风吹过他的脸颊,西里尔吓得猛地一哆嗦,不敢睁眼。然而,过了很久,身边却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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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光源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黑暗。黑暗之中,幂洛斯伸出手,抚过他沾满泪水的脸颊。深不可测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轻轻地环抱着眼前不住颤抖的少年,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脊背。
西里尔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泪水也不再往下掉。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幂洛斯……”
“公子。”他低头望着他,语调轻柔。
“你……你是骗我的……你竟然……故意骗我……”屈辱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我怎么会骗公子呢?”幂洛斯含笑望着他,“我从来没有骗公子,只是公子自己被迷惑了而已。”
“可是你……你刚刚……要杀我。”
“怎么会呢?”幂洛斯握住他的手腕。“我曾宣誓效忠殿下,至死方休。难道殿下这么快就忘了么?”
西里尔皱起眉头。他记得,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日在盟誓殿的天台上,幂洛斯曾以神殿之名、骑士之礼向他起誓,愿以生命守护,直至长夜尽头。那样的话语印刻在他的心上,仿佛是覆盖在他灵魂上的一片云,又仿佛是对他日夜祈祷的回应。
“不,我永远不会忘。”西里尔坚决地摇着头,却又疑惑地问道,“可是……可是为什么……刚刚我却止不住地害怕?我甚至以为你真的要伤害我。”
幂洛斯发出一声哀叹,“恐惧就像人的影子,被它胁迫的人会丧失理智。”
西里尔幡然醒悟,“是你……是你故意侵入了我的意识,让我对你感到恐惧。”
“公子,”幂洛斯将手搭上了他的胳膊,放沉了声音,“你应该感到恐惧。如果今天对你下手的人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你又将如何呢?”
西里尔紧紧地抿着嘴唇,愤懑又懊悔地低下头。
“任性不是愚蠢。”幂洛斯继续说道,“这一点我希望公子能牢牢记住。”
“可是……”
“想成为黑巫师是不可能的。公子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
“我不怕背负恶名。”他拉住他的袍角,坚决地说道。
幂洛斯又叹了口气,“不,不是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他激切地问道。
“公子,”幂洛斯缓缓地抚过他被雨水打湿的银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大多数拥有最纯正血脉的白巫师,从出生起就在元素控制力上拥有强大的优势,但他们同时也具有天生的缺陷,那便是缺乏意识的控制。而殿下注定无法成为黑巫师,也是因为你的身上缺少这样的能力。”
“不……我不相信……”西里尔的目光躲闪,似乎被戳中最隐蔽的痛处。他不停地摇头,喃喃地重复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幂洛斯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他的跟前,“如果殿下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把手给我。”
西里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右手轻放在他的手中。
“如果殿下能够控制意识,就请抬起你的手。”幂洛斯说。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尝试移动自己的右手。但是,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挪动分毫。仿佛那只手已经不再属于他,而是变成了落在幂洛斯掌心的一块石头。
“你可以很轻松地控制我的意识。”西里尔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恐惧,说,“这不公平。”
“或许,”幂洛斯以平静的口吻说道,“但是,我并没有故意为难公子。如果公子真的能够让自己的意识屈服于你,那么这种程度的控制不会很难挣脱。”
西里尔倔强地看着他,更加急切地想要移动右手。他手上的那些血管和骨节都因过度用力而凸起,脸也烧得滚烫。
然而,他越用力手指却越不听使唤,甚至连手臂都跟着被冻结,整个身体几乎像陷入沼泽地中一样,愈陷愈深。
“不,我可以做到!”西里尔痛苦地喊道,“我一定可以的!”
幂洛斯单膝跪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掌心的那只瘦小的手,深邃的眼中落入无尽黑暗。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安静得如同一座沉睡的雕塑。
他知道,眼前倔强又可怜的少年需要更漫长的时间,而他会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接受这个残酷的、痛苦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