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时光分外慵懒,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跑到街上去下象棋,奶奶在厨房忙前忙后的,老三赵旗和郑玲已经搬出去很久了,现在家里比原来安静了许多。
赵奶奶、赵爷爷以及默心三个人分别住在三个房间里,默心住在原来赵旗和郑玲住过的那个房间里,这个房间有一扇窗户对着院子。
以前赵旗和郑玲还没有搬出去的时候,默心经常踩着院子里的石头扒在窗户外面恶作剧。而这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自从赵旗和郑玲结婚之后,郑玲辞去了市里餐厅的工作,闹着要单独出去住。
现在,这个房间已经完全属于默心,她现在是扒在窗户上朝院子外面看,她总是希望看到院子门突然打开,进来个谁都没关系,她常常这样期待,每次门开的时候,她总忍不住探着头朝大门看去。
这个星期默心学会了查字典,这个本事仿佛帮她开启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就像一块吸铁石,把默心的心牢牢的吸了进去,她心无旁骛地翻着书,思绪不停地在书本中的世界里游弋,某个瞬间,她几乎能够感受自己突然高涨的情绪,她对这些展现在眼前的文字如饥似渴,求知欲和新领会在好多个瞬间激烈碰撞,她感到内心世界充满幸福感和安全感。
就在她沉醉在书本中时,她蓦地看到老三赵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眼前。
“三叔,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注意到你。”
默心抬起眼睛恍然问到。
“见到你三婶了吗?”
赵旗问这话的时候,神情紧张,双眼布着一层血丝,看上去他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某种情绪。
“没有啊!好几天没见她了,三叔你怎么了呀?”
默心看出了赵旗慌乱的表情,正从椅子上站起来想凑到三叔身边。
可是赵旗听了默心的前三个字就已经转身走出房间,他脚步迅速,开门关门都很用力。默心望着三叔离开的背影觉得很奇怪,她意识到赵旗已经走了,于是踮起脚尖从窗户向院子里看去,赵旗跨着步子走出院子,居然任由两扇大门被风吹得邦邦响,头也不回的走了。
默心这才出了院子,走到门口看了看三叔远去的步伐,把大门和二门都关上,继续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读书。
她路过厨房的时候,听见奶奶嘀咕着说:
“这郑玲又不知道去哪疯了,结了婚也没个踏实样子,自己找的老婆自己管吧,别人也管不了。”
这已不是奶奶对郑玲不满的第一次唠叨,她经常如此,不足为奇。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默心翻着一本小儿漫画书,正陶醉不已,突然听见门外咣当一声,她下意识站起来向窗外瞄去,只见又是三叔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闯了进来,他人还没进房间,就听见喊声。
“玲玲刚才来过没有?妈,玲玲刚才来过没有?”
他的声音好像从神经深处发出,尖的刺耳,平时他稳重少言,从没见他这样高声喊过,这一声惊得默心打了个寒战。
赵奶奶闻声跑出房间,和赵旗撞了个满怀。
“你咋了?出什么事了?郑玲没来过,你刚不是过来看了,咋回事?”
默心眼睛不眨一下看着窗户外的奶奶和赵旗,这时赵旗的表情变得十分愤怒,他用一只手抓了一下头发,眼睛里噙着眼泪,立刻转身又朝门外冲了出去。
赵奶奶见状立刻放下手里的锅,解下围裙跟了出去,默心看到这里顾不得思考,她立即从房间里冲向院子,临出门时,她还记得装上了钥匙,虽然这两人慌慌张张的夺门而出时忘记关所有的门,不用担心的是默心记得,她认真地锁上所有的房门跟了出去。
他们拐过一条街道又向另一条街道,默心看到奶奶在后面穷追不舍,而赵旗脚下越跑越快,默心追上奶奶,拉着奶奶的手跑了起来,她看出跑的路线正是通往赵旗新居的地方。
默心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三叔赵旗和郑玲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拉着奶奶越跑越快,终于在三叔家门口停了下来,她被眼前一幕惊到。
只见三叔不知从哪里捡到一块大石头,他用石头用力砸门,显然门是在里面被反锁了,眼看木门被三叔鲁莽的冲撞已经裂开一条20厘米的缝隙,奶奶冲上去一把拽住赵旗,大声朝他喝骂。
“别砸了!你干什么你!你疯了吗?有什么事?家里没人你砸门干什么?”
赵旗根本不理会,而是推开赵奶奶继续用蛮力砸门,终于,门被砸开了。
赵旗冲了进去,郑玲从房间里慌乱地跑了出来。
“我敲门你没听见吗?为什么不开门?”
默心看到这里一头雾水,三婶在家里啊,为什么三叔那么用力敲门她都不肯开门?她心里顿时又气又恼。
郑玲一脸羞愧一言不发,赵旗冲进房间,只见房间的桌子上摆着两个杯子,里面还有残留的各自的半杯酒,一叠花生米,一叠瓜子,电视开着,客厅直入卧室的窗户大开着,窗外是另外一条街道,熙熙攘攘的人声不时传进房间。
赵旗举起一个杯子气愤地摔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他大声朝着郑玲喊。
“刚才你跟谁在喝酒?”
“说啊!我敲了半小时门都不开,快说,屋子里另一个人是谁?”
“没人来过,就我自己一个人。”
“如果你一个人为什么有两杯酒?窗户都开着,你老实说,到底是谁?”
“就只有我一个人,真的没有别人。”
“我在敲门的时候明明听见房间里有人说笑,是个男的,你告诉我是谁?快点!”
赵旗几乎在歇斯底里的边缘。
“我开着电视看电视,就是没有别人,你听到的是电视的声音。”
郑玲眼睛都不眨一下,她非常镇定而肯定的回答。
“你不相信我,我就是自己在家喝点酒看看电视,电视声音太大了,我没听见你敲门。”
她这样回答的时候,声音很轻很温柔,眼神中透着委屈,但是,分明听见她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赵旗终于忍无可忍,他朝着郑玲的左脸就是狠狠一巴掌,顿时,郑玲像只发疯的猫跳了起来,她举起酒杯朝地上摔了下去,又是一地碎玻璃,她开始又哭又闹,拿着半个碎玻璃杯向自己的脸刷的划了一道,鼻梁上顿时冒出献血。
赵奶奶吓得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用一只手用力捶打赵旗的肩膀。
“你再动手就打我,你打我试试!你敢打老婆,你怎么这么混!”
默心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的内心被什么东西刺痛了,她看着三婶一脸浓妆艳抹,心里突然产生一丝厌恶。
她的眼神在他们拉拉扯扯中落到三叔赵旗的皮鞋上,那双落了灰已经辨识不出什么颜色的皮鞋,鞋尖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个洞,双脚的大脚趾都露在外面。
默心突然心里一阵难过,她想起三叔前天还带着她在商场买了一双绿色的皮鞋,她喜欢的不得了,那天三叔背着她走了整整一条街,她整个星期看着脚下的新皮鞋都觉得幸福。
她的眼神又落到进门的鞋架上,四层鞋架上摆着各种颜色鲜亮的鞋,看得出都是三婶的,只是在鞋架边上还有一双,落了厚厚尘土的,皮鞋尖也是开着口子。
默心的眼泪滚烫地滑过脸庞,难过包裹着她的整个心灵,她看着眼前胡闹着撒野的猫一样的三婶,无辜和痛楚的三叔,不知所措的奶奶。
她感觉幸福的生活被划开一道口子,或者说是幸福的生活被划开了另外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