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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明天就要嫁给他了

时间的脚步在春天里显得格外轻快,转眼就是二月初七了。明天,青美就要嫁给黑飞了。从此以后,她将由一个女孩转变成一个妻子,甚至是母亲。这个即将到来的改变多少让她有些忐忑不安。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了,院子里一派热闹的景象。但是,青美却把自己独自锁在房间里,思绪翻飞的她想起了很多往事,与米勒在一起的日子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青美从未想过自己最终不会嫁给米勒。在鱼镇那些曾经静谧的岁月里,她的心早已归宿米勒了。她曾经小鸟依人地说:“这辈子就是你的人了。”说的时候口气温柔,内心甜蜜,脸上挂着恋爱中的女人独特的娇羞。青美的表白让米勒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他永远无法忘记她脸上那种洋溢着的快乐与憧憬幸福的表情。然而世事流转,在不经意之间,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之间产生了距离与隔阂,而且越来越大,最终导致感情世界的土崩瓦解。在他们最后的日子里,那些相互攻击的记忆是各自心里永恒的悔恨与伤痛。

外面依旧一片喧哗,搅得夜色也微微地颤抖。青美听见父亲在招呼着亲戚朋友,那个无力阻止女儿嫁给一个傻子的中年男人,语气中带着丝丝惋惜。但是,他的兴奋终究还是将一切失落与无奈冲抵了,毕竟女儿出嫁是人生中的大事。他笑呵呵地对每一个来宾说:“老了,老了,女儿都嫁人了。”语气中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失落。

这个夜晚,青美与亲戚们一起在家里热闹一番,明天一早到鱼镇最好的酒楼与三刁家汇合,然后与黑飞一起举行婚礼仪式。

黑飞没有来,对青美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毕竟,她也不愿意看到亲戚朋友们一起对这个傻子品头论足。明天到酒店经过简短的仪式之后,一切就木已成舟。在这个情绪忐忑的夜晚,青美一个人安静地想起米勒来了。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思念这个男人了。

青美拿出那些藏在柜子里的情书,那些承载着情感与记忆的文字撞击着她的心房。在简单地回忆了他们之间的美好之后,就只剩下仇恨与报复的快感了。青美想起从蜀城回到鱼镇之后的那段无法忘却的日子,米勒表现得像一只疯狗,抓住一切机会撕咬自己。那段时间,她感觉自己被米勒撕成了碎片,伤心欲绝的她渐渐地沉沦,并在沉沦中选择了嫁给黑飞这个傻子。这既是因为自己对物质的崇拜,也是因为对米勒的报复。“就算是嫁给一个傻子,也不愿意嫁给你这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在两种心理的趋势下,青美无法自拔地走向了一条不归之路。

夜越来越深了,空气中透出清冷的寂静,疲倦的人们也陆续睡觉了。青美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房间里想了很多,然后她找来打火机,准备让这三百多封情书付之一炬。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之后,她全身哆嗦,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三百多封情书按照时间先后堆在地上,这是两人十多年情感的堆积。这个特殊的夜晚,青美要亲自毁灭这些情感的见证。她双手颤抖地打着打火机,火苗一下就蹿起来了,红得让人有些心悸与厌恶。然后,青美将米勒写给自己的第一封情书放在火苗上。一瞬间,火苗就跳跃起来,扩散成一大片火花,毫无顾忌地绽放着。第一封燃烧得快到尽头时,她又把第二封放在火焰上。青美就这样机械而冷漠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将过去的一切化为灰烬。

最后一封情书的火焰慢慢熄灭了,逼仄的屋子由之前的通红化成了漆黑。青美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就像是经历了一次漫长的马拉松,身体酸软、虚脱,内心里有一种力不从心的仓皇。

这个夜晚对于米勒来说同样与众不同,让他爱恨交加的女人明天就要嫁人了,从今天以后,她就再也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了。从蜀城回来之后,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挽回这段恋情,争取让自己培育了十多年的感情开花结果。可没有想到的是,结果却与初衷背道而驰。这个惆怅的晚上,米勒面对繁星点点的夜空,一边抽烟一边回想着最近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他感到后悔,或许是自己过激的行为才导致了今天的结局。但是,一切都晚了,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曾经的美好与幸福。

米勒向苍茫的天空吐了几个烟圈,他竟然产生了给青美打个电话的冲动。他摸出手机,迅速拨好电话号码,但是,指头却在接通键上迟疑了。“对她说些什么呢?是继续嘲笑她呢还是假模假式地祝福她?”米勒感到为难。他将手指收了回来,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去了。

带着失落与矛盾,米勒出了家门,他朝门前的麦田里走去。临走时,他取出了藏在衣柜里的那根洞箫。米勒对洞箫情有独钟,十多年来从未改变。每当他陷入孤寂的时候,总是沉醉在自己吹奏的音符中。

这个季节,麦苗正是茁壮成长的时节。在米勒的记忆中,二月的麦田总是一片生机盎然,绿意沁人心脾。人们看着绿油油的麦苗,带着无限的期望等待着一个收获的季节。如今的鱼镇,麦田依然存在,但麦苗却少了。就算是有,也显得萧条、荒芜,活像一个迟暮老人散发出的苍白的笑容。

伫立在死寂的夜色中,米勒远远地看着不远处的青美家。虽然青美嫁给黑飞让她的父母极度失望,但是,此刻的他们脸上终究还是挂着笑容。在整个鱼镇,米勒可能是最失意的人,他输掉了青梅竹马的感情,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所有想象与期待。

丢掉烟头之后,米勒吹起了他最喜欢的曲子《妆台秋思》。这支曲子,自从他学吹洞箫开始一直吹到现在。米勒喜欢曲子背后的故事。远嫁大漠的昭君过着孤独的日子,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思念元帝和故国了。可是,荒凉的塞外大漠一眼望不到尽头,故国的山山水水和心中的那个男人,最终只能出现在自己的幽思中。

米勒坐在麦田里,任哀怨、凄楚的音乐在狰狞的夜色中奔跑。音乐穿透层层夜幕,来到了青美家的院子里。人们早已进入了睡梦之中,刚刚烧完最后一封情书的青美清晰地听见了米勒的箫声。

青美是熟悉这个音乐的,她听了很多年了。但是,今天晚上听到后却是别了一番滋味。低沉而绵长的音符,如一根根绳索死死地勒住青美的心脏。她的心跳快要停止了,她的呼吸快要停止了。她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后又站了起来。如此反复几遍之后,青美一头栽倒在床上,用温暖、厚实的被盖,严实地把脑袋蒙住。她努力想象自己身处在一个封闭的密室里,将所有让身心痛苦的声音全部拒绝,只有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一个死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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