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想班主任亦是如此。她与她男友从高一到大四,谈了整整七年,却因为某些原因而一朝分手。我想,她以前绝对不是这样,她肯定是温暖如风的。我们这一生啊,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上,其实已经注定了人的一生不会是那样的一帆风顺的平坦和顺畅。所谓的热闹即使轰轰烈烈,但也不过是一时半刻,总归有谢幕的时候。我们要爱自己,好好活着,而非因了一些无足挂齿的小恨小怨而自残。我想这就是《活着》这本书告诉我们的人生哲理。”
她的嘴不再抿着了,头不再低着了,泪珠子也流尽了。
她站的很直,像一个自信的演讲家。
我左手边靠我很近的沈千寻用手撑着几近摔落的脑袋,沙沙的做着作业,笔伐很是急促。
我向她小声嘀咕了句:“早恋不见得有多差,也不见得有多好。关键在于取舍,是保大还是保小。”
“你在说什么?这么小,谁听得见呀。”她侧着头,望着我。
“没什么。”我若无其事地回了句。
沈千寻的眼皮波动了一下,放下了作业。
沈千寻站起来说道:“福贵的名极好,命极悲。妻子家珍软骨病死,儿子有庆献血抽死,女儿风霞血崩而死,女婿二喜双板夹死,外孙子苦根豆子胀死。余华以一个又一个的死,讲叙了一个人和他命运之间的友情,讲述了眼泪的丰富和宽广,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讲述了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这就是我的深刻感悟。”
她恬然宁静,如一朵绽开的白莲。
热闹掌声过后,沈千寻突的像呛了舌头,怒道:“陈少群,你给我记住,你我之情,是我一口承认,也是我一口否认。你现在立刻给我赔礼道歉。”
“凭什么让我道歉,我成绩这么好,教你写作业不好?不过是教的时候不小心摸到手,然后跟你谈了场恋爱而已,斤斤计较什么。”
陈少群小丑样的笑着,眼睛时不时地冒出一丝不屑。
“就是就是。”肖炜点头道。
不是所有的因都有果报,也不是所有的友情都要有偿还。
零星的记忆支离的飘过我的眼,那个提着垃圾桶自鸣得意的男孩与我绝交了。
他说他要跟陈少群玩去了,不跟他玩了。他问那个男孩为什么,男孩只说:“原就没什么交情,何苦深交下去。再说,跟着陈少群有吃有喝,何必自苦矣。”
“他那是骗吃骗喝,贱卖自己的尊严,做小伏低,做花心大萝卜骗来的。”我怒喝。
“有什么的,不都是钱,有钱比什么都强。”
“你又不差钱。”
“但我差一个成绩一退再退能让我看了开心的好朋友。”他特意加重了好字的读音。
那个男孩,他叫肖炜。
“肖炜呀,你最近跟陈少群走得挺近的哟。”陆可无站起来问道。
他那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俊美突出的五官,完美的脸型,特别是左耳闪着炫目光亮的钻石耳钉,给他的阳光帅气中加入了一丝不羁……
“呵呵哒,我们走得近碍你啥事。有本事有爸养呀。”肖炜这人很是敏感,一时嘴欠道。
“你个娘娘腔,我还怕你。”
陆可无刚一说完,脱了白色衬衫,便欲打去。
我强拉着他的手,叮嘱他别动手。
旁人或许不知道,我却一清二楚。陆可无他爸在他上初三时就跟他妈离婚了,也不知去了何方,身在何处。
一般离异家庭,无论谁扶养子女,双方都会给予子女一定的经济生活支持,可陆可无的爸比,就连学费生活费都不会邮来一分一毫。仿佛除了血缘,陆可无几乎跟他爸没什么关系。
陆可无非常仇恨钱,因为他爸就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常年不回家,加之他爸脾气暴躁,动不动打人骂人,家暴他妈,他妈才说要离婚的。他不明白肖炜也变成他爸那样面目可憎,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告诉他肖炜与自己绝交的事。
“我告诉你,李海海是我的朋友,你可以舍弃他,但我决不会。”
我看着孤零零的肖炜,又有谁帮他呢?陈少群早已借口说去上厕所了。
我不理解什么叫圣母,我只知道我很痛苦。就像一个黑影掐住了我的脖子,压着我,吮着我的血,啃着我的肉。
“你随他去吧。人是会变的。”我劝着陆可无道。
我从未忘过那个蝴蝶翩翩起舞的夏日,也从未忘过四方教室暗流涌动的人心,更未忘记复杂社会的人心冷暖。咸味的眼泪,甜味的幸福,酸味的记忆,苦味的失败……
“墙头草,风吹两边跑,哪有好处往哪跑。”陆可无斥呵道。
……
“那个,我还没说完呢。”沈千寻转移注意力道。
“大家静下心来,我们还没解决班主任的事呢。”我安抚着刚刚站着听戏的各路神仙,又拍了下陆可无的肩膀,道:“不值得。路上的你,总得为一朵花低眉,为一朵云驻足”。
陆可无脸色微霁,倒是肖炜极其沉重。
我润物细无声道:“精致背后的坚韧和自律才是这世上最美丽的风景。路是你自已选的,好与不好我都不关心了。”
看着他昔日姣好的面容现时变得朦胧且没有辩识度,我已将它重重地打了个马赛克,或者说是《声之行》里大×字。
奥尔柯德曾说:“眼因流多泪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益温厚。”
此刻我倒觉得朗朗上口,唇齿留香。
“反正我是不会离开你的。”陆可无豪情万丈道。
“我们总不能因为一些事一些人而把自己弄丢了。该走的终究会走能不被岁月带走的才是最珍贵的。”我回道。
“没有一个人的人生是可以替代的,我们的人生啊,也许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了,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忍受、改变或创造,什么样的人生需要我们自己去体会。这就是《活着》的精神力量。对于班主任的人生,我们不清楚,也没有资格去评价。生命的旅途中,我们终会明白,无论我们经历的是措手不及的幸福喜悦,抑或无可告人的艰幸苦难,只要继续活着,大多数的细节和感受都将被我们和时间一一遗忘,只留下结果,你现在可能还会为班主任罚了你搞卫生,吃不上早餐,或是班主任骂了你而仇视,会为和同学拌嘴而生气难过,会为学考、高考而煎熬,你隔个都不用十年,隔一年回过头来看,或者当你也成为一个老者,再回过头来看,你才发现,它只不过就是岁月当中的一个日子罢了。无论你看多少虚浮不现实的电视剧、小说,现实依然是现实。所有的结果对我们的现实毫发无损,我们能做的一切就是,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死也要活着。”
254班很多人听了我这话笑着说对,却又生硬的拍掌示好。
鲜花掌声,鸡蛋骨头,都去死吧。我好似提前经历许多许多,那些现实中的尔虞我诈,彼此猜疑,互相欺骗,谍影重重。
一校之内,一室之间,而人心不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命运捉弄。
“你把我的话都给说完了,哼,你让我说什么。”沈千寻耍小脾气道,继续缓解着尴尬的氛围。
“现在轮到我们了。”她面朝李洵,迎风带笑。
“狗就是狗,人和狗是相处不了的。我呸。”
鸭公嘴吐了一大口唾沫在陈少群的空桌子上,他依旧没有回来,纵使十多分钟都过去了。
“走,现们道歉去,总归我们错了。”鸭公嘴平视着沈千寻,催道。
“好了,好了,赶鸭子似的。”沈千寻怒中带笑道。
他们二人矫健的背影飘然而去,像一闪而过的红绿灯。
“一个人站的高了,就能看得远。囿于一丘之地,终究是井底之蛙。我不希望大家在青春里留下遗憾,那些无疾而终却又心心念念的。所有的怨憎会都只是一闪而过的红绿灯或者站台,是继续向前走的动力。”
我说完后有些悔意。
是人就必须学会人情世故,说话得说的精说的好,否则还不如保持沉默,沉默是金。
“无所谓阳光与阴冷,世间本就善恶彼伏,学不会去认输,那就只能背负。在我们这个年龄段,重要的不是消遣不是埋怨不是勾心斗角,而是愈发冷静愈发清醒愈发从容不迫。”
教室其余人里突然飘出了一个女子。
恍惚间,我好似在一个古装剧里,在那烟雾缭乱之中,前方有一卷帘,帘后的一身浅白水袖的披纱女子如优美的曲线,飞到台基上空,翩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