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8点多到下午6点，程尹几乎和老师对战了整整一天。他们师徒已经按照这个固定模式秘密地上了四年的课。狐狸在程尹的手机里装了定位器，这样每次上课前她只需要选好地点，然后先行出发，狐狸自然能够找到她。这也是多年来程尹一直不愿换手机的原因。
九尾狐创立初期并没有那么多特种作战人员供狐狸挑选，早期的成员都是狐狸一手训出来的。后来随着狐狸年纪增长，他的体力和精力已经不能支持他继续从事如此耗费心神的工作，于是狐狸才改变方式，从成熟的特种兵里选拔九尾狐成员。
起初，九尾狐的养成共三个阶段：前期培养、正式驯养、战场放养。
前期培养是挑选一些基础较好的尖子兵教授基本能力，使他们的综合素养达到一般特种兵的最高水平，因为其残酷教学也被称为“猎狐”；正式驯养是帮助这些猎来的幼狐适应战场，保证他们不仅个个本领过硬，还兼备了诸多兵种的战略素质，每一个人都是全能兵，都必须拥有独立完成任务的能力，这一阶段被称为“驯狐”；战场放养是通过实际任务锻炼幼狐们的作战能力并提高其战斗经验，使之更好地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即使脱离了组织的指挥仍能自行判断决定，以保证任务的继续和传承，该过程被称为“炼狐”。只有通过了三个阶段考验的幼狐才能被授予徽章，飞升成为合格的九尾狐。
狐狸作为九尾狐的领袖，更是拥有传奇般的能力。他精通多国语言和电子通信技术，能够独立地制造小型炸药、监听器，他枪法极准，解除炸弹和开保险箱对他而言更是不在话下，他能够完美地在多种角色间自由转换，因此才得名“狐狸”，因为他就如同狐狸一般狡猾多变。当然，这些信息程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甚至不知道狐狸的真实姓名。
这四年来狐狸对程尹可谓是谆谆教导，精心培养，将九尾狐的前期培养流程完全施加在程尹身上，使得她不仅能够在临敌时自保，也掌握了一定的求生技能。但是由于他的所作所为与程家的初衷相悖，他和程尹约定对上课之事绝对保密，一定不能对家里人吐露分毫。好在程家起初就没把孩子往军人方面培养，监管上自然薄弱，以至于四年来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恐怕程尹的爷爷至今都以为她只是个品学兼优的乖宝宝，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孙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培养成了一头幼狐。
虽然狐狸的目标并不是将程尹培养成一头九尾狐，他也很清楚自己和程尹都做不到，当初的一番说辞不过是借口，他只是有心替自己的爱徒照顾一下他心爱的女儿罢了。即便如此，狐狸对程尹的训练仍颇为严苛，尽管他已经降低了正常的训练强度。上课期间，程尹被要求除了规定休息时间外不得停止训练，因此她时常累得头晕眼花，往往在休息指令下达的瞬间瘫软在地。“你要拥有时刻面临困境的意识，你的困境不会因为你累了或者受伤了而停止威胁你的生命。”狐狸在四年前严肃地说道。
这一天下来，狐狸发现虽然程尹的攻击力道因为疏于练习而有所下降，但她实战的反应和判断力却有所提升。他心知程尹定是又和人打架了，却不动声色，只是专心地纠正她一些动作的偏差。傍晚时分，狐狸宣布要让程尹开始九尾狐的正式驯养课程。
“老师，过去四年教的都是同样的东西，我求你那么多次都不肯教我新的，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程尹靠着一颗粗壮的大树休息。
“这几年内部形势不太稳定，你爷爷下手又狠，得罪了不少人。”狐狸点了一支烟。
“你担心他们报复我？”程尹云淡风轻地问道。
“对，你不是在大院里长大的，可说是远离纷争，这也是程安当年最明智的安排。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此举的弊端也在逐渐暴露，远离了大院，无论是程安还是我，都未必能护你周全。”狐狸深吸一口，眉宇之间愁色可见，“以前教你的东西只够你陪普通人玩玩，我希望你能够在原有基础上进一步提升，就算不能将你训成九尾狐，起码真正遇上了难缠的主，你也能全身而退。”
“那我妈妈呢？”程尹有些担心。
“你不用担心她，她身边早就安插了保护伞，更何况，她可比你精多了。”狐狸嘿嘿一笑，突然话锋一转，“兔儿，这段时间你的身体还好吗？”
“我很好，怎么突然问这个？”程尹不解。
“没什么，随便问问。不过问了也是白问，你跟你爹一样，永远不对外人示弱，就算不好也不肯说。”狐狸一番话说得格外矫情，提到“外人”二字时特别强调了一下，并故作心痛状。
程尹不禁吐槽，“老师，你玻璃心的毛病又犯了？”
狐狸淡淡一笑，“兔儿，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可是如果有一天老师需要你上战场，你也会听话吗？”狐狸怅然地看着远处的山，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哀戚。
“什么战场？”程尹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住了。
“九尾狐自古便是祥瑞之兽，九尾狐出现之时就是国家昌盛、天下太平之时。可我创立的九尾狐却是为了战场而存在的，我的小狐狸们天生就是要上战场的。那可能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也可能是不见对手的无声战场，更可能是暗藏于安定之下的隐形战场，总之哪里有战场，哪里就有九尾狐。以战止战，虽战可也，九尾狐只有战斗，才能带来和平。”狐狸一番话掷地有声。
“老师，我虽然不是九尾狐，但我是狐七的孩子，也是狐狸的学生，接受了九尾狐的养成课程，我就是一头幼狐。如果到了需要我的那一天，我不会犹豫的。”程尹此话发自内心，毕竟如果真的到了需要她这种幼狐上战场的时候，一定是情况危急，那么她义不容辞。
她原以为老师只是想试探她的立场，却不想狐狸站在一边陷入了沉思。她走上前去，推了推狐狸，“老师，你怎么了？”
“没什么，”狐狸收起了四散的思绪，“做好准备吧，这个寒假你要泡在这南山公园里了。”
“你的意思是短期内我还能见到你？”程尹惊呼。通常一年下来他们师生也见不了几次，而狐狸此话的弦外之音却是整个假期都要留在这里陪她，这让她如何不激动？
“怎么？不想见我？”
“当然不是，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但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兔儿。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从来也没见你手下留情过。”程尹吐了吐舌头。
“这半年没少跟人打架吧？”狐狸斜着眼睛扫了程尹一眼。
“老师，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惹事生非，能让我出手的都是被逼得没辙了。”
“吃过亏吗？”
“前一阵被一个练武术的近身了。”程尹话说得十分含蓄。
“什么？他竟然伤了你？”狐狸听出来画外音，顿时暴跳如雷，“什么人，我非打残他不可！”
狐狸为人正派，但最大的毛病就是护短，凡是他看重的人，那是绝对不许外人动的，否则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回去。早些年他的一名爱徒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与一个跨国贩DU集团产生冲突，为首的毒枭带了五十多人和大量武器试图剿杀那头九尾狐。那是狐狸最得意的弟子，在重重包围下仍逃出生天，但身受重创，险些无力回天。由于那毒枭游走于多国，行迹不定，国际刑警也甚为头疼。狐狸得知爱徒被重伤的消息后消失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那毒枭被人暗杀于一家赌场，该集团的几个老板随后自相残杀，产业链完全崩溃。狐狸回来以后因为擅离职守被高层重罚，还是程尹的爷爷程安多方游走才保了下来，而狐狸本人完全不在乎，按照他的说法，“报仇是主要目的，端了一窝毒贩子只是顺道的事，至于冲动的代价如何，那是我不会考虑的。”
程尹深知狐狸护短，但她自己的事却不想麻烦老师插手，“老师，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别那么幼稚？”
“你居然嫌我老了。”狐狸立刻装出一副心碎的样子，程尹一脸黑线再不想理会他。
“好了，回去吧，明天老时间过来这里，我们一起去那边的山上。那不仅人烟稀少，密林还可以遮蔽视线，是个绝佳的修行场所。”狐狸指了指他刚才凝望的远山。
“嗯，那我回家了。老师，明天见！”
狐狸看着程尹离去，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
他陪伴了她四年，看着她从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女成长为如今这独立的姑娘，心底里早已对她视如已出。即使她再坚强，在他面前却始终像个孩子，他代替了自己的老伙计享受着她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年少时他就立志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国家，以至于终生未娶，至今独身。随着年纪老迈，他开始失去了年轻时的豪迈果敢，变得犹豫不决，他有些怀疑今天的决定。他这样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自己？他这么做真的对她好吗？虽然她的病这几年未曾复发，可她看起来仍旧瘦弱，据说前一阵子还受伤生病了。她总是这样，无论如何都不肯去医院，这让他如何能放心呢？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却替她决定了一件如此重大甚至将影响一生的事，她能够承担吗？程家拼命阻拦的情况，却在他的引导下一步步展开，一招不慎，面对老友的斥责事小，他最无法面对的，还是看到她受伤啊。
兔儿，你这样信任我，可曾知道时至今日你的种种改变都是我一步步处心积虑盘算的结果？当初教你是好意，如今我再也不能说出“我都是为你好”这句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