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土路上,一辆平板车没命的向镇医院狂奔。父亲瘦小的身躯弯成了弓,在车前面费力地拉着。我躺在车上。一路上,母亲推着车,不断地喊着我的名字,以阻止我睡着……
医学上说,濒死期是脑干以上的神经功能尚存,但由于上位中枢神经的控制,而处于紊乱状态。病人表现神志不清,循环、呼吸衰竭,代谢紊乱,各种反射迟钝,肌张力丧失。
而我完全符合。
父母亲吓坏了!
父亲说我只是喝多了酒。医生辛苦地翻遍记忆和资料,也未找到我的病症名,只得在病历上用狂草自创体写下了“酒精中毒”。
急诊室中,他们挥汗如雨,先是给我一遍遍地洗胃。趴在玻璃上的旁观者,肯定认为我是喝了“敌杀死”或“老鼠药”的患者。其实他们哪知道我喝的是陈年好酒。亏我身体底子好,要不然非被灌死不可。我切实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接着就一遍遍地给我挂水,我感觉灵魂就在空中倒挂的盐水瓶旁飘动,不一会就进入了梦境。我好像腾云驾雾回到了那日情窦初开的山水间。耳边响起了曲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甄氏一圣,在水一方……”
我病情加重,医生给我下了病危通知书。父亲求医生用其他方法施救。医生摇了摇头,说“病实属罕见,没有良方,出院安排后事吧!”
我不能动,不能说话,但心里知道我得了啥病。
“知子莫若母”,在这命悬一线的关头,母亲作了个决定。她撕了病危通知书,甩到了医生的脸上:“我儿子决不会病危!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一定会治好他!”
母亲连夜跑了十几里路,带回来一个人--甄一圣。
母亲后来多次惊奇地对我说:“真神了!在看到甄一圣的一刹那,你居然奇迹般地好了!”
甄一圣的大红新娘装已被白衬衣黑裤了取代。只有高耸的发型还残留着新娘的影子!
“新婚之夜,你还跑来?”我说。
甄一圣没接我话。
“你是想死吗?我也早就不想活了!那好,等把妈妈安排好后,我和你一块去死!”一圣表情严肃地说,不像开玩笑。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说话?!我儿的病就是因你而起的……”母亲生气地斥责。
平素,母亲就忌讳“死”字,何况在这特殊时刻。
“走,咱们先出去,让俩小孩单独说说话吧!”父亲使着眼色,用劲拉走生气的母亲,轻轻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我不想死!我不是自杀啊!”我有气无力地说,试图坐起来。
她扶起我坐好,让我背靠床头,在我背后垫了个枕头,双手拉着我的手,坐在床边的方凳上。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她大颗泪珠垂下。
“娘是急昏了头,别在意她说的话!”
“我真的不好!至少,没有你想象的好!我自私,为了其他,我可以抛弃爱情;我无才,没有能力助你事业成功。你忘了我吧!”
“我忘不了,我想好了,什么事业、理想,我都不要了,只要和你在一起。离开你,我受不了啊!”我心疼,一只手捂着肚子说。
“光火,我现在看不起你这怂样!”她站起来,眼光犀利。
“我爱慕的心比天高、野心勃勃的少年哪去了?我崇拜的超凡脱俗、意气风发的英雄哪去了?曾给我遮风挡雨‘爸爸’哪去了?曾说过遇再多逆境,也不放弃的男子汉哪去了?永不言败的勇士哪去了?我是不是错了,把你错误地崇拜成了我心中的图腾?”她在地板上焦躁地来回走着,手在重复着举起、放下的动作。
“你为什么偏偏选艾乾?让我心寒,雪上加霜!莫非你早就喜欢他?”
“对!”她忽然转过身,异常严肃地看着我。
“是的,我喜欢他的高大帅气,喜欢他家的钱。他能给我妈妈治病,能给我妈妈养老送终,这都需要大量的钱,你能办到吗?如果你能,我就马上离婚,陪你浪迹天涯!”
“唉,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一个‘钱’字!”我叹口气。
“别把我想象成了圣人,其实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俗女人!我讨厌我自己…”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用手迅速地擦了擦眼啨。
“如果你还在乎我,就必需答应我一件事:在以后的日子,一定给我好好活着!好吗?”她眼神里充满着温柔的期待……
我沉默了良久……,痛苦地点了点头!
她温柔的眼光迅速转到了无情状态。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光火,今天我郑重告诉你,我已不再爱你了!以前只是一场无知的游戏,一场虚无的梦。我已彻底忘记!你也要忘记!决不要沉浸在梦里了,该醒了!现实中没有童话,没有风花雪月,没有天长地久!”
“你胡说,不可能!”我捂着疼痛的心口说,“不可能变化这么快!”
“是真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没有人强迫。我们以后尽量少见面,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再打挠对方。
“艾乾是我的爱人,我会好好尽到妻子的责任去爱他!他没有错,他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在这场闹剧中,其实他是个受委屈者!错误的是我!是我伤害了你,对不起!”她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
“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他?我想听到实话!”我说。
她停顿了一下,说:“是的,我真喜欢他!人的感情是会变的,你不要天真地认为我的感情会跟你一辈子。如果我不喜欢他,那我不是拿我的一生在开玩笑吗?我又不是傻子!
我和你以前的爱恋,仅沉浸在精神的海市蜃楼中。面对现实生活,它是不堪一击的!回归现实,才知道物质金钱的重要。生活中有几个人是靠爱情活着的?”
“唉!没想到,你也被现实打败了,变俗了!”我叹了叹气。
“是的,我俗不可奈!我不认为俗是贬义词。”她说,“人各有志,你若不想俗,你就守着雅的孤岛吧!”
是不是该相信她的话呢?也许是真的,也许是故意的!我半信半疑!但不管怎样,“木已成舟”,再也拉不回了。我能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
“艾乾曾是你形影不离的好友。希望以后别记恨他。如果恨就恨我吧!我不奢望以后你还能把我当妹妹!我不怪你!”她咬了咬嘴唇。
“谁说恨你了?!我们不是已成兄妹了吗?”我说。
“谢谢…谢谢!哥,那我回去了……”她毫无留恋地转过身,关上了无情的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