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商没有叫大黑,因为江杳杳不是嫌疑人,她也不是来查案的。
她只是听崔日说了一件旧事,心中产生了疑惑,所以来找江杳杳解答疑惑。至于江杳杳肯不肯,那就不是法律能管到的范围了。
江杳杳是个很爱学习的人。暑假,重大变故,没有家长看管,可宋清商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她那间常年拉着窗帘的小北卧里学习。
这些不是宋清商亲眼看到的,而是从她响应开门的速度,和开门后右手小指一侧的墨水痕上看出来的。
“难怪是学霸,这么热的天,一大早就爬起来学习。”宋清商有点没话找话的、生疏地拍着马屁。
江杳杳说:“总比胡思乱想的好。”
这话算双关,既表明她的心境,又讽刺宋清商一趟趟上门。
可宋清商并不介意,而是开门见山说起陈明佳骂江杳杳的话。
“不是冬天那些,是夏天这些。”她强调,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这话涉嫌出卖崔日,所以江杳杳眯了眯眼,不悦地反击:“既然他都告诉你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宋清商先简短地说明崔日仍是向着江杳杳的,然后指出对陈明佳为什么那样骂她很关心。
“关心?”江杳杳说,“是关心我已经不存在的家庭环境?还是关心我哪里做得不到位没伺候好她们母女?”
宋清商道:“都不是,我只是关心她出于什么那样说。”
“出于什么不行?”江杳杳问,“为什么你要关心?”
宋清商坦诚回答:“我好奇那件事,认为它和陈明佳的死有关系,虽然未必是直接关系。所以想让你告诉我,以了解她之所以会那么说的原因。”
“你确定我会告诉你?”
“不确定。”
“那你还来?”
“因为我想知道,”宋清商说,“我以为你可能也想说。”
“你以为我想说?”江杳杳生气了,“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我要对你说?”
“我不是谁,”宋清商说,“就只是一个……大概还能信得过的女的。”
她在“女的”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没想到江杳杳听后直接冷笑:“女的了不起吗?我找不到别的女的说话吗?”
宋清商没生气,只说:“女的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我以为有些话题,对男的没那么轻易说出口,即便是很亲很信任的人。”
她语气真诚,不攻击也不恭维。
“而我比起其他女人,虽然也没什么了不起,但好处是我不爱八卦。所以如果你非得对人说,我应该是不错的对象,仅次于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江杳杳说,“那你去找他不就好了?反正心理医生有配合警方调查的义务,你只要对他亮亮证件,想听我什么秘密他都会告诉你的,不是吗?”
“你不是嫌疑人,我不会那样对你。”宋清商说。
“不会那样对我?”
江杳杳又冷笑出声,反问:“你不是一直在调查我吗?”
宋清商叹了口气,说:“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会不会也怀疑江杳杳?”
江杳杳愣住,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但回过神来,竟真在想她的话。想完之后,认真说:“会,我会怀疑。”
只是没等宋清商缓口气,就又接着反问:“可如果你是我,你会对宋清商交代那些事吗?”
宋清商没动。
江杳杳以为她被问住,得意地扬起下巴。
然而宋清商说:“我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事,到底是哪些事。是能帮助说明你的无辜,还是加以佐证陈明佳的可恶?我不知道,所以没法替你做决定。但你知道,所以我想你应该能做出最好的决定。”
江杳杳顿时哑口,像被戳中命门。
她如今孑然一身。虽然有舅舅,可舅舅惧内,而她与舅妈交恶。
其他无论崔日还是高庭,关系再好也只是外人,她或许可以短暂地依靠一下,但毕竟是连话都不能说透的人。
说到底,像父母,或者曾经的明明那样,可以无所不谈、全心交付的人,这世上毕竟已经一个也没有了。
江杳杳忽然觉得很孤独,这屋子里的鬼魂也再帮不了她。她无助又无力地对宋清商说:“我是一个病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刺激我?让我意识到自己无依无靠,甚至再发作抑郁绝望,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听她说“抑郁绝望”,宋清商忽然想起齐妙。然后突然恐慌,像才意识到错误的孩子举起双手,似投降,又似安抚她,说:“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如果不舒服,我现在就帮你叫救护车,或者通知崔日或你舅舅来。如果你想我走,我现在也可以就走,绝不再问你的事,只要你保证自己安全。”
她边说边退,一路举着手,传达抱歉和绝无攻击的意思。
江杳杳则一路看着她,眼神悲伤又可怜,不断强调宋清商的错误。
可等后者退到门边,手摸到门把拧下去,她却突然开口,留她:“你别走。”
宋清商手停在门把上,再次道歉:“对不起。”
江杳杳摇了摇头,无力地说:“没关系。”
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像刚吵完架想和好,需要各自收拾情绪。
之后是江杳杳先开口,不像一开始那么咄咄逼人,也比刚才多了些力气,是小孩子说话的样子:“我饿了,不想再吃舅舅送来的包子,也不想叫外卖,你会做饭吗?”
于是宋清商帮江杳杳做早饭。
她家厨房虽然不常用,灶台被擦得光可鉴人,但是东西倒挺全。除了方便食品,像米面杂粮香肠肉这些,也有。江杳杳说高庭会帮她做饭,舅舅厨艺一般,但偶尔也做。而做得最多的是崔哥哥。崔日厨艺很好,而且常常做好同她一起吃,丝毫不见外。
“他跟我妈妈很像。”
江杳杳这样评价崔日。宋清商有些意外,还以为崔日对她是类似哥哥的角色,但没想到得这样的评价。
看宋清商不说话,江杳杳又说:“我是说性格,他们都很真,又善良,对生活充满热情,不会管别人怎么说。”
宋清商正想要怎么回复,结果江杳杳话锋一转,语带不忿地说:“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可他们说崔哥哥是花花公子,骂我妈妈却是贱人。”
宋清商只好说:“花花公子也不是好词。”
“我知道。”江杳杳说,“可他们说‘花花公子’和‘贱人’的语气不一样,为什么?”
她问:“就因为我妈妈是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