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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人民内部矛盾

晋世祖武皇帝泰始四年(公元268年)

大司马石苞久在淮南,威惠甚著。淮北监军王琛恶之,密表苞与吴人交通。会吴人将入寇,苞筑垒遏水以自固,帝疑之。羊祜深为帝言:“苞必不然。”帝不信,乃下诏以苞不料贼势,筑垒遏水,劳扰百姓,策免其官。

说大司马石苞之前,先聊聊中国古代的军制和兵制。

说到军制,无非中央地方。军权在中央,这是必需的;地方军权过重,势必有割据的问题。

有网友说:“自宋以后(元稍微有些例外),中原王朝几乎再也不存在足以动摇皇权的军功集团与外戚集团,中央的权力从此牢牢掌控在皇帝的手中,中央大动乱基本上不再出现。”这个我大致赞同,但在上世纪初,中国又出现了地方军阀,个中缘由当然非一言可以道尽,但军队问题是个大问题,这应该是毫无疑问的。

至于兵制,中国历史上大体有三种:

一为征兵制,也就是义务兵役制,一般男丁在十五岁至六十岁都有为朝廷当兵的义务,当然也包括后勤保障的民夫。这样的士兵训练显然不足,“将不专兵,兵不识将”的现象严重,壮丁不仅要随时丢下生产上前线,而且要自己准备武器、盔甲甚至马匹(《花木兰》里就是这样哦),这样也会严重骚扰百姓,影响百姓的正常生活。

二为募兵制,也就是朝廷花银子雇人当兵。这种制度一方面考验国家财政,当然最后都是老百姓的负担;另一方面,将领们上下腾挪的空间就大了,一来可以贪污兵饷,二来容易形成士卒只知将领不知皇帝的问题。朝廷掏钱,养出来的却可能是杨家军李家军,这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会让皇帝哥哥相当难受。但是募兵相对专业化了,训练水平要好很多。

第三是世兵制,也叫军户制,就是律法规定你们这一家世世代代当兵,典型的是清朝的八旗兵。

这三种兵制,并不是相互排斥的。汉代以征兵制为主,也有募兵,防守四方多为征兵,出击匈奴则选取募兵;在曹魏时期,以募兵为主,但也有世兵,就是所谓“部曲”。比如曹洪等带的就是自己的家兵,戏文小说里面讲到的“亲兵”,大抵就是家族的世兵,《红楼梦》里的焦大哥哥平时是贾府的奴才,打仗时就是贾家的亲兵。另外,三国时期,很多诸侯都借过外族的兵,许以财帛,实际上是雇佣军,但这些羌兵或鲜卑兵,本身应该算是世兵。也有人认为,这些少数民族是全民皆兵或举族皆兵。

一般来讲,中央军特别是守卫京城的部队,这都是朝廷出钱招募的,在晋代,有中军(宿卫内城)和中护军(卫戍京畿),将领非亲信莫任,贾充任中护军首领,足见信任。至于在各地的军队,有的可能是朝廷出饷,更多的可能是军屯(自己养活自己),如果嫌种粮食来钱慢,就干脆设卡收费,甚至抢掠,反正大家现在能想到的来钱办法,古人也一定能想到。

“大司马石苞久在淮南,威惠甚著。”就是石苞同志在淮南一边吃国家的军费,一边当农场主。从曹魏开始,两淮就开始军屯,同时也可以到南边的吴国地面上劫掠一下,甚至可以以剿匪为由,对自家的地盘也“梳理”一下,匪来如梳、兵来如篦,就是这意思。总之,有对峙但无战事,是将军们最快乐最幸福的,偃武修文或者真有恶仗要打,他们就不那么爽了。所以石苞在前线捞钱是肯定的,大大的,身边的兄弟们也是能分沾一点的,“威惠”二字当如此理解。

“淮南三叛”(王凌、文钦和毌丘俭、诸葛诞)以后,司马家对驻淮大将肯定有各种防备,有思想准备也有其他措施。监军王琛举报石苞和吴国勾勾搭搭,是王琛确实发现问题了,还是司马炎觉得石哥哥捞得差不多了,该回来消费消费刺激一下内需了。这都不重要了,反正帝王家疑心病不能没有,“魏之削诸侯者,疑同姓也;晋之授兵宗室以制天下者,疑天下也。疑同姓而天下乘之,疑天下而同姓乘之”。石苞有没有“自固”的意思不管他,反正司马炎要来个八大军区对调。

司马炎要征调石苞回京,不是光下个红头文件,而是派义阳王司马望(司马懿弟弟司马孚之子)率大军以“邀请”,这种防范过度很容易激起兵变。有个叫孙铄的人,赶紧跑到寿春,劝石苞自我解除兵权,一个人到都亭待罪。司马炎看石苞态度端正,于是原谅了他,只要证明不是造反就行,至于贪污腐败那只是人民内部矛盾。人民内部矛盾是由人民币造成的并且可以用人民币解决的矛盾。

石苞,字仲容,渤海南皮人也。雅旷有智局,容仪伟丽,不修小节。故时人为之语曰:“石仲容,姣无双。”石苞在晋国高层中是出身寒族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他曾在司马师手下做过中护军司马。司马懿听说他“好色薄行”,提醒过司马师,司马师认为:“苞虽细行不足,而有经国才略。夫贞廉之士,未必能经济世务。”这种看人用人观念现在也很流行。

在司马昭时代,屡立军功,淮南三叛后,石苞接替淮南防务,深得司马昭信任。据说有一次石苞回洛阳述职,拜见过曹髦,回头他对司马昭意味深长地说:“非常主也。”不久就发生成济弑曹髦的事件。

光有功劳不算,关键是和领导思想上保持一致。司马昭死后,他恸哭曰:“基业如此,而以人臣终乎!”能公开替领导抱屈,那不是一般的部下,而是核心的铁股子。

历代皇帝看重大臣的是忠诚,至于个人品行操守,那就次要了,在晋朝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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