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稍转即逝,几息之间乌云攒聚,又在几刻钟内散去,天空复又变得明朗,只是空气中还渗着丝丝寒意。
暮云几人躲完雨后继续前行,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们转过一条田径,被前方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挡住了去路。
那少年眉清目秀,面色冷峻,腰间插着一把粗制的木剑,直直看着暮云三人。
“你们是谁?哪里人?”那少年寒面问道。
顾言也抱着膀子,回道:“我们是江对面李家的,过江来省亲。”
不论外形,光看气质,这两人颇为相似,只是那少年要更冲一些,似乎很是易怒。
那少年听此舒展了眉毛,但说话间仍带着些冷淡。“这样,那你们走吧。”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去。
顾言出声止住了他离开的脚步。“你又是谁?为什么来盘问我三人?”
那少年背着身,偏过头对他道:“我叫白念白,是村里的护卫。”
那副样子倒是颇为潇洒,很有些护卫的风范,只是他的身高撑不太起气场来,再加上他腰间露出的那把木剑,总让人觉得有些好笑,觉得他是小孩子在胡闹。
顾言倒是面色不改,问道:“小子,这村里有没有渔家?”
白念白背过身来,双手环抱胸前,朝他道:“你找渔家做什么?”
“我们已省亲完了,今日要渡江回村里去。”
白念白眉毛一挑,顿了半晌,才缓缓道:“我家正是渔家,不过我母亲已经驾舟去了江上捕鱼,你要渡江,还得等到我母亲回来才行。”
众人听此,心中都是一喜,顾言和声道:“多谢小护卫相助。”
白念白颔首,转身向另一方向走去。
暮云三人紧紧跟上。
……
……
不久时,前方显出一江边的低矮平房,同寻常村舍无异,想来是白念白之家。
白念白将几人送入村舍中。
暮云定睛望去,只见这村舍空间狭小,一角放着一张木床,另一角是炉灶、壁橱和一大水缸,中央放一张木桌,配三只凳子。
白念白自己坐到了木床上,向着暮云三人道:“你们自行坐下吧,离我母亲回来还须三个时辰。”
暮云三人坐到了凳子上,暮云心中一动,向白念白出声询问道:“小护卫,你父亲呢?”
“已去世了。”白念白一边用指腹摩挲着那把木剑,一边平静地道。
暮云宽慰道:“节哀顺变。”
白念白嗯了一声。
“白念白,你既是护卫,此时不用去巡逻吗?”暮云有些好奇地看着白念白,问道。
白念白露出一丝鄙夷神色。“护卫之事本来就是我母亲提起,让我应付那些蠢货的,此时不去,也大不了什么。”
“蠢货?”
“就是那些起哄的村民。”白念白冷道,“人云亦云,捕风捉影,不是蠢得很?”
“怎么个人云亦云,捕风捉影的说法?”
“你话很多。”白念白冷冷地看着他,道。
暮云被噎了一口,就不问话了。
他心中微微思索着。这小少年应该是因为某些原因,被村民们排挤,于是其母才提议让他做什么村庄里的护卫。而此时这小少年留在房屋内,应该是对自己几人抱有戒心,怕自己几人毁坏他家的财物。不过,就这家徒四壁的样子,有什么财物?且这少年拿一把木剑,就认为自己能打过自己三人吗?
暮云颇感好奇地看着这少年,既对我们三人抱有戒心,又愿意帮助我们渡江吗?
……
……
近三个时辰后,日头行至最高处时,村舍外传来一阵木船停靠的声音。
“小白,在家吗?”一女子疑惑的声音传来。
白念白高声回道:“母亲,我在家!家里有客人!”
那女子打开了村舍的门。暮云定睛望去,见这女子一身寻常村妇打扮,面容端庄秀丽,背着一个捕鱼的背篓,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暮云三人起身,顾言向那女子作揖道:“我等三人系对面村庄住民,来此省亲。昨日已省亲完了,须得渔家相助回对岸去,还请助一臂之力。今日惊扰汝舍,还请海涵。”
白念白之母收起了讶然神色,微微躬身道:“客人请坐吧,借我家船渡岸,不是什么大事。食完午膳后,我就渡三位过岸。”
说着,白念白之母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道:“客人如不嫌弃,可在我家就食。”
顾言却道:“多谢好意,我们等过了岸,自家里有备膳。”
白念白之母见如此也不多说,转头看着坐在木床边上的白念白,似是欲言又止。
顾言向赵棠华和暮云使了个眼色,向着白念白之母恭声道:“我等三人一个时辰后再来,先谢过夫人相助。”
顾言三人又朝着白家母作了一揖,随即就走出了村舍。
……
……
村舍外,江畔上,暮云看着浩浩荡荡的江流水,心中正思绪万千时,身旁顾言突然出声道:“这漓江水朝涨夕落,如果早上没什么收成,那基本上一天都没什么收成。”
暮云知道他可能想解释刚刚为什么要示意几人离开白家。
先前这白家母应该是早上收成不好,又不便与外人谈论这种事,才会露出那样欲言又止的神色。
暮云心中微叹,江民们的日子真不好过,相比起来,自己几人还稍好些,虽然风餐露宿,但毕竟没有饮食之忧。
约莫一个时辰后,暮云三人又回到了白家村舍中,白念白之母带领着他们坐到了自家渔船上,白念白也紧随其后。
暮云看着跟在后面的白念白,心有腹议,难道这少年,是担心自己几人对他的母亲怎样么?
白念白发现暮云在打量自己,蹙眉微怒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白念白之母微微一笑,道:“小白跟着我到江对岸的集市中去。”
一旁的顾言深深看了白念白之母一眼。他本就是江民,自然知道去集市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食物较充足但单一,去集市换些不同的,一种是食物紧缺,换些稗子米糠之类的过过日子。看那白家家徒四壁的样子,这母子两应该是第二种人。
顾言心中叹息,明明穷得要吃稗子,之前还想留自己几人吃午膳吗。
说话间,几人已乘上了白家的木船。这木船小小的,堪堪承载五人。
白念白和暮云挤到一隅,两人身体紧靠,白念白不由得朝暮云翻了个白眼,而暮云则看着江面没有做声。
此时,赵棠华向白念白之母出声问道:“白家母,为何要让您家小儿去做村庄护卫呢?”
“我家小云自幼喜欢舞剑,村里人认为小孩子喜欢这些东西太过凶悍,再加上双江又曾经出了个悍匪头子冯宝山,据传冯宝山当年也是喜欢舞刀弄枪……“白念白之母有些无奈道,”因为起了些不好的风声,我就让小云闲来时去做护卫,虽只是个名头,在村里也好立足一些。”
暮云听着白家母的话语,心想这些村民的确是些人云亦云,捕风捉影,被白念白叫做蠢货,一点也不冤枉。
白念白冷哼一声,白家母看着他的脸色,直叹了一口气。
她转身轻轻地划起船桨,小船似是一片碧叶般,缓缓向江对岸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