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把澄二送回旅馆,一路上陶花釉的手机都在愤怒的叫嚣。手机像不是他的,他只顾手边的事情,一眼不看就任着它叫。澄二楞楞的坐着,忽然转过头冲他宽慰的笑,“我没事了。你要是忙就先忙你的。”
陶花釉把刚泡好的红糖水递给她,幽蓝的眸子担忧得看着她。那从头到脚的忧郁气质倒像被大姨妈慰问的是他而不是澄二,半晌才说,“那——你好好休息。”他习惯性的用厚实的手掌抚在她头顶,揉揉她的长发。
“老大,你还在陪老婆看房子?”助理唯唯诺诺的声音似在忧心Boss的心情好坏,度量下面的话是不是时机说。
陶花釉走出旅馆,被助理的无心之话劈中要害。他停住步子,面上露出一丝不耐烦,“咳,直说重点。”
“事情是这样的。今早琳图公司召开记者招待会,发布了他们这季新品。不可置信的是他们大部分的展品和我们前不久我们在柏林电影节提前宣传的新品惊人的相似。设计部的主任也说,那些不要脸的家伙只是在细节处对我们产品的进行了加工再处理。最最令人气愤的是,老大,琳图的新品甚至还包括我们在柏林没来得及发布的爱之神系列。老大,你看我们怎么办?要联系法务吗?”
他眯起眼,半晌才接话,“联系法务。替我查一下琳图公司的背景资料,还有我要马上联系他们的老总。”
“遵命,老大。”
他揉了揉发酸的额角,临到公司重要领导换届改选,董事会的老头一定会抓住这次事件让他下不了台。同样若被主办方知道这次产品和抄袭事件有染,别说名扬海内外说不定连在业界都会名誉扫地。这次他们做得已经很谨慎,在柏林各件首饰都是在电影节前一个礼拜才最终定稿,图样也只有他和首席设计师拥有。在这种时候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太过巧合,更像是某些人的蓄意安排。毫无疑问的是设计部内部出了内鬼。只是——陶花釉握紧拳头重重锤在水泥墙上,连他的爱之神都不放过。
他抚额深深叹息,抬眸时嘴角轻划出一丝凌厉的笑,先抓住那只老鼠。他刻不容缓的一边走一边握起手机,“陈小姐,有时间吗?”
陶花釉走后,澄二才注意到自己手机不间断的提示音,她从包里取出手机,疲倦的看了眼短信,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唐小姐,他就住在凯宾斯基酒店。如果你现在去,我可以帮你们约一个安静的地方。”
她颤抖着手指,摩挲着键盘回复了过去,“好,那麻烦你了。”
按了发送键,她开始有点后悔。她责怪自己内心懦弱,然后努力想象他们见面的场景,他们原先的容貌都已不再,实际上她很难把乞丐代入白瓷的位置,对着这样的他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从别人口中听到真相,她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起码她知道了真相。回忆起从前种种,让人眼眶发酸。那位女士说他希望得到她的原谅,澄二现在心平气和的想想,这话其实不对。会变成现在这样并不是他们俩的错,他甚至完全没必要接受她的原谅,因为他们之间谁欠谁的真的说不清楚。不过好歹他还活着,她由衷的高兴。但这份久别重逢的喜悦将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就跟先前知道他死了一样,她原先怎么生活今后还是会怎样生活。绝非她铁石心肠,怪只怪天意弄人!
她站在华丽空旷的酒店大厅,指甲抠进肉里却依然解决不了内心的紧张和身体的颤抖。说好的茶座上一个人都没有,她挑了个角落的位子,落日余晖斑斑淡淡投落在她指尖,手中的苦咖散发浓郁的香味。耳边是巴赫的大提琴G大调,深沉孤独的乐章仿佛把她拉入铺满鹅卵石的河流,少年把水飞溅在她脸上,沾湿了发丝,白色连衣裙翻飞,少年的时光总是惹人怜爱。
不久,头顶忽然飘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好久不见,彩儿。”
心脏陡然跳漏一拍,苦味迅速蔓延进味蕾。她强扯起嘴角,僵硬的抬起头,“是啊。”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称呼她。
他白净的面颊油光健康还透着薄荷的清凉,只是太过清爽倒像是刚刚收拾的。姣好的面色反衬他双眼下那两团青色颜色更深,他夜里一定没睡好。澄二仔细的打量,试着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相似,最后她非常失望的低下头,因为这样做无济于事。如果他早一点找到她,早一点告诉她真相,也许一切都会不同。晚了那么一点,打乱的拼图已经按着新的秩序重新拼凑,牢固且不能易动摇。
“找你不是我的意思。”他从头到尾没有躲闪过目光,极认真得望着她。
“我知道。”她还是垂着头,半晌,她咬着唇又抬起头,“白——白——”她想喊他的名字,可像是有什么生生哽住了喉,她尴尬的楞在场。
他体贴的及时打断她,弯起眸子,“我还是比较习惯听你叫我臭乞丐。”
听了这话,她脸上的表情松了下来,眼眶又不知不觉热起来,“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白瓷搅拌着伴侣,夸张得叹了口气,“是啊,非常奇怪。一对死而复生的人居然还能在这里休闲的喝咖啡。”
澄二也笑了。此刻她终于知道自己根本不用惧怕的。他们一直很亲密,相互仇恨又相互感到悲伤,他们会默默着关心对方。这么多年他镌刻在她身上的印记早就深入骨髓融入血肉,如此他们早就像失散的兄妹般亲切,“我一直想说你保养得很好,看起来更像是我的弟弟。”
他的面色一滞,而后眉目疏朗,嘴角一动,有些哭笑不得,“我的整容医生没有和我商量好。弄了张娃娃脸,我想老也不行。”他装出一副非常困扰他的模样,引得澄二咯咯发笑。
之后,他时不时抬头那样看着她,不怎么说话,面上总是笑吟吟。他没有试图唤起她对从前的回忆,就这样安静的坐着喝点东西就很好。最重要的是她已经知道他是谁。
“你——最近在忙什么?”澄二忐忑的心依然全部放下,面前的白瓷心智成熟,没有向她提出过分的要求。他们都已死过了一回,看似没有改变却早已相隔万水千山,再无法回到从前。
“帮一家公司做设计顾问。”他从口袋摸索一阵,找了张名片给她。
澄二接过看了一眼,琳图公司首席设计顾问,原来他混得不错。知道这一点似乎能为她减轻一点罪孽感,“那挺好。”
“你呢,最近好吗——我是说陶花釉对你好吗?”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可目光却还是迎着她,不躲闪。
“嗯,他对我很好。”她不知怎么的眼睛很酸,她急促得抹了抹眼睛,怕那些不争气的东西又落下来,“你能活着,我很高兴。”她把笑容撑得很大,露出牙齿,也许这样很丑。但她希望他能看到自己的真心。
“我也很高兴。”他笑了,他也是真的高兴。这说明他当年的决定不是错误,这些年的寻找和等待不是一场空。他眸色渐暖,声音里透着兴奋,“彩儿,我想好了。我会留下来直到确定你幸福,哪怕——不是我给的。”
她又一次震惊,脸上的笑容变得极为虚弱。她缓缓的皱起眉,声音颤抖着却掩不出激动的情绪,“白瓷,你不要那么高尚,好不好?你越是高尚越是让我觉得我自己很恶心。”她的眼泪簌簌的流,声音软了下来,“你可以确定,我很幸福了。求求你不要再破坏你自己的生活。——说句难听的,认识我你已经够倒霉的了。回美国吧,找个女的,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
他淡淡的喝了口咖啡,没有再说什么,“你会需要我,把名片收起来。”他生冷的动作和他坚硬的内心一样,不会改变。
陈涵穿着单薄的碎花连衣裙,心情很好的正从凯宾斯基的电梯上下来,她站在透明的玻璃前很方便的就能将楼下的风景一览无余。
见到澄二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她双眼发光,探究的视线一点点落在他们身上。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对准他们按起了快门。做完这一切,她捂着莹润的粉色唇瓣,笑得异常妖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