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G市。
夜色紫蓝。
陆忆寒端着红酒站在顶楼的落地窗前,俯览整个城市在纸醉金迷火树银花的照耀下呈现出酒一样的酽酽色泽,颀长的身影被拉长,落在厚实的羊绒地毯上。
三年蛰伏,就在今朝。
江立枫推了门走进来,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大口地灌了几口,舒服得咂吧着嘴:“妈的,这几天真是累死爷了……”
陆忆寒走了过来,踹了他一脚,问道:“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江立枫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神气地拍了一下大腿,道:“切,就没爷搞不定的事儿。”
陆忆寒冷哼一声,没心情打击他,坐到对面的沙发上,沉默着没讲话。
江立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抬头看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知道他急着回去,却又走不开,便问道:“哥,手头明明已经有了那几个老头子的把柄,昨天开董事会的时候,你干嘛不直接把他们撂了不就好了吗?你等什么?”
陆忆寒瞟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这几个把柄,就可以把徐志雄从董事会里扔出去吧?你可真长进了!”
江立枫语塞,搔着脑袋不服气地说道:“我要是能把徐志雄弄下去,还用得着给你跑腿啊?”
陆忆寒笑了起来,懒懒地问道:“你觉得呢?”
江立枫一时又没了话,他也知道,从小到大,这个表哥就是他的克星,无论做什么,都比他做得好。他郁闷地伸手又要倒酒,酒瓶却被陆忆寒先一步拿走,他说:“我的酒,不是让你这么喝的。”
酒意上涌,江立枫暴躁了,站起来吼道:“小爷我这么辛辛苦苦地给你跑腿,你就这么对爷,活该温暖那丫头最近不待见你!”
他说完就后悔了。
话音刚落,陆忆寒的脸色瞬间就阴了下去,什么时候轮到江立枫对他的事指手画脚了,他把酒瓶往桌上一撂,站起身开始解西装的纽扣,语气冰冷:“我看你就是欠练!”
江立枫酒醒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往门口冲,被陆忆寒一把抓住胳膊往地上摔去,龇牙咧嘴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躲过陆忆寒踹过来的脚,这才从地上一跃而起,挥着拳头叫嚣。
两兄弟在办公室里打得那叫一个精彩热闹。
约莫半个小时后,江立枫渐渐体力不支,俊俏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可是陆忆寒,积攒了半个月的怨念爆发,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又一个过肩摔,江立枫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弱弱地说了一句:“今天李薇找嫂子去了……”
陆忆寒终于停了手,反手揪过他的领子怒吼:“什么?”
江立枫觉得耳膜快穿了,捂了一下耳朵,支支吾吾地承认:“额……嗯……。”
“妈的你不早讲!”陆忆寒一脸的风雨欲来,大手一挥推开他,江立枫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回过神来人都没影了,捂着俊脸上的伤愤愤不平,“谁叫你揍我!”
邵润轩倚在车旁,手里把玩着打火机,长手长脚的英俊模样,惹得过往的女孩子忍不住频频回头看他。他眼神一直淡淡的,却在看到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下楼的女子的时候,不由得怔在原地。
温暖穿着一袭红色的挂脖丝绸长裙,贴身的布料不遗余力地勾勒出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明艳的颜色更衬得她肤色如雪,长长的卷发做成蓬松的形状,用一支简单的水钻发夹随意地扎在耳边。担心邵润轩在楼下等久了,她随便地化了点妆,只戴了一对精致的Hearts 钻石耳坠 ,却因此而显得格外光彩照人。
“师兄,等很久了吧?”温暖不好意思地问道,下班赶回来的时候又碰上塞车,匆匆忙忙之中也没办法怎么打理,好在晚礼服和首饰都是家里现成的,也不用怎么挑。
本来就对这些晚会免疫了的,去过一下场子也就算了,好歹是陆忆寒的母亲主办的,不去,好像也说不过去。
邵润轩掩了眼里的惊艳之色,不置可否地弯腰,嘴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碰了碰,由衷地称赞道:“真漂亮!”并不待温暖有所回应,他十分绅士地打开车门,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温暖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今天遇到李薇时的不快一扫而空,一副眉眼弯弯的样子,迅速地坐上车。
到了会场,邵润轩从车里出来,远远地就看见陆母和一个打扮得极为出色的女孩子,正站在门口笑脸盈盈地迎接来宾。
身旁的人本来还乐呵呵地笑,这会子也静了下来,笑意僵在脸上,放在他臂弯里的手无意中用了一些力,倏尔又放开,他在心里暗暗叹气,暖暖,跟陆忆寒在一起,你要承受的,估计还会有比这更多的。
他的大手覆上她放在手臂上微凉的手指,温暖察觉,稍稍侧过头,娇俏的脸上已然云淡风轻,邵润轩颇有深意地挺胸抬头踏正步,她会意,脸上又恢复了巧笑嫣然的模样。
这是来……帮她壮胆了?
其实倒觉得没这个必要。
走到门口,温暖听见前面交谈甚欢的声音。
“陆老太太,这李家小姐,怕是未过门的准儿媳妇吧?”
“阿姨,你看宋伯伯又取笑我了……”
“宋先生,看你这话说的,年轻人的事,我现在哪里做得了主,也是她孝顺,替我忙里忙外的,我看着高兴啊。”
“好啊,这就对了,咱们老了,不就图个儿女孝顺吗。薇薇啊,等喝喜酒的时候,可别忘了宋伯伯,到时候宋伯伯给你送份大礼,啊?哈哈……”
邵润轩牵着温暖走上前去,恭敬地叫了一声:“陆伯母,恭喜了。”
李薇冷冷地在旁边打量着温暖,想不到她还有这本事,又勾搭了一个青年才俊。
陆母转过头来,看见一对璧人站在面前,笑道:“哟,是润轩啊,你爸爸身体还好吧?”邵润轩的父亲是Z市有名的学者和艺术家,这次慈善活动,他就捐献了一幅长达25米的山水画,价值不菲,陆母每年的慈善活动,都少不了他的参与。
邵润轩得体地应答:“托您的福,还算硬朗,家父刚好出差,特地让我代为参加。”
陆母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说道:“好,好孩子,记得替伯母问候你爸爸一声。”又隐约觉得旁边的女子有些眼熟,迟疑地问邵润轩:“这位是?”
没等旁边的李薇凑过来,邵润轩便答道:“伯母,这是我的同事,温暖。”
温暖落落大方地走上前,说道:“陆伯母,恭喜了。”
陆母其实已经认了出来,只不过是确认一番,倒是第一次看到本人,也还算得体,便冲她点了点头。
李薇穿着一身宝石蓝的深V鱼尾裙礼服,年轻的面孔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她亲热地环过陆母的手臂,故作不知地撒娇称赞:“邵公子跟这位小姐倒是很配呢,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阿姨你说是不是啊?”
陆母疼爱地拍着她的纤纤玉手,眼角瞟了站在一旁的温暖一眼,语带双关地答应:“自然是不错的。”
伴着柔柔的开场音乐,温暖和邵润轩进了金碧辉煌的会场,不愧是Z市一年一度最大型的慈善晚会,无论是排场还是来宾,都显得特别的隆重。
目之所及的,人影绰绰之间依旧是衣香鬓影,美女如云,当然,其中也不乏Z市叱咤风云的青年才俊,商业显贵。
可温暖只觉得无趣,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陆母,看起来的确是不喜欢自己的。
那么,要是今天是陆忆寒在这里的话,他,会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呢?
这回,连自己也不能够确定答案了。
最近与他闹得有些僵,他忙,她也忙,每天焦头烂额之余还要抽空打电话,每每想起他做的事,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说话也没轻没重,动不动就撂狠话,气得他够呛。
偏偏又想着他能够坦白,暗示明示了好几回,他愣是一句话都不吐,还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就无理取闹吧,忆寒,我觉得我越来越没耐心了。
若是易地而处,试问你又能够做到几分呢。
温暖呆呆地想了许久,侧过头收到邵润轩复杂的眼神,微微地笑了起来,“师兄,我在你心里,不是这么没用吧?”
他端过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温暖,“暖暖,我有时候觉得,你总能超乎我的想像。”
温暖接过来喝了一口,孩子一般地眨着眼睛,“谬赞了。”
晚会开始,陆母上台致辞,一身昂贵的织锦刺绣旗袍穿在身上,既端庄美丽又高贵典雅,温暖站在台下,看着这位与陆忆寒的眉眼相似的女人,一时又是心绪万千。
开始竞拍。
第一个拍卖的,是陆氏捐献的宋代白玉长铳瓶,低价是两千五百万,最后的得主,是温暖刚刚在门口看到的那位宋老先生,以四千三百万的高价拍得。
却不是陆母上台,年轻的女子笑容腼腆地把白玉长铳瓶交到宋老先生的手里,底下闻风而来的记者一拥而上,噼里啪啦地按着相机的快门,镁光灯晃得人眼花缭乱。
这样显而易见的授意,赫赫然就是明天的头版头条。
温暖微笑着,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她晕乎乎地觉得,这酒可真甜,都丝丝地渗进心里了。
要不然,她怎么觉得,心里不那么难受了呢。
拍卖在三个多小时之后终于结束,接下来的就是自由进食谈话活动。
邵润轩体贴地端了点心过来,温暖空腹喝了几杯香槟,这会子倒吃不下了,勉强吃了几口蛋糕填腹,生怕消耗太多体力回不了家。
李薇站在远处与其他的名媛淑女开着玩笑,时不时地看着这一男一女温柔相待,骄纵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瞅着邵润轩去了洗手间的方向,她轻笑着,拉了两个要好的女子,拖着裙摆越过人群迤逦而来。
三个活色生香的女孩子便站到温暖的面前。
李薇皮笑肉不笑地道:“温小姐,好本事啊,邵家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呢,你竟然也勾搭得上。”
“呵呵,”温暖笑了一声,终究是忍不住过来挑衅了么?可惜碰上自己心情不好,每次都不想给她好果子吃,“哪里比得上李小姐。”
跟着来的女孩子当真以为她是在嫉妒李薇跟陆母的关系,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家世这种东西呢,羡慕不来的,投胎之前就应该看清楚自己的将来,别等做了人,才这样巴巴地想攀着不放。”
温暖怡怡然站起身来,莞尔一笑,“说的也是,我正苦恼着,这样被攀上了,该怎么办才好。”
李薇的脸色一变,温暖更笑得璀璨,只不过是说了事实,明明就是陆忆寒费尽心思追的自己,凭什么要这样平白无故地让你们欺负去了。要是被戴梦瑶知道自己这么被欺负,那还不被她骂死。
“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旁边那女孩子毕竟年轻,哪里受过这种气,不肯善罢甘休,看着温暖春风得意的样子,长裙及地,婀娜飘逸,恼起来,坏心眼地偷偷伸出脚在梗住她的步子。
温暖也真没提防,本来就是穿不大惯的长裙,又被这么一绊,慌乱中踩着了自己的裙摆,踉跄着就往前摔去,手条件反射地抓住长桌上的铺着的桌布,桌布却随着自己的重量随之移了过来,只听见哗啦的一声响,桌布上的东西就率先掉到了地上。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温暖应该会狼狈不堪地成为那天晚会的一大笑话。
可是,偏偏出了意外。
一只有力的大手伸过来捞住她纤细的腰。
温暖本来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准备摔地上了,结果回过神来却被紧紧地抱在了一个熟悉的怀里,依旧是清新的薄荷味道,健壮的胸膛里传来闷闷的声响,连心跳的频率都是一样的。
她忽然就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