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植株骚动,远岫身后的榕树悄悄伸出棕色的粗长气须,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向白衣客人握住锦盒的手,欲打断他喂草药的举动。
“哼。”
那人冷冷一笑,衣袖一抬,一丝幽黑的灵力钻出他袖口,气须一被它沾上便瞬间枯萎,以摧枯拉朽之势往树叶、枝桠、树干蔓延,一进入树干便长驱直入急遽地向树根底部延伸。
那榕树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哀嚎,周身剧烈地抖动,十分痛苦,枝桠上的枯叶如雨纷纷落下。那叫声似妖似鬼,令人浑身战栗不已。
白衣之人却无半分同情,操控着灵力直直往下,转瞬间已将盘根错节的老树根腐蚀殆尽。
“敢觊觎在下之物,那便绝无可能活着。”
他笑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绝情的话。
周围其他有着觊觎之心的植妖也纷纷吓得收敛不少。只在一瞬之间,那榕树妖精便魂飞魄散,只剩得空壳一幅。这般灵力与手段,绝非善类。
于是那人便掸掸衣服上的灰,继续将花神醉送入远岫之口。
花神醉甫一入体便在其周身泛起幽幽紫光。青衣之下,数道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着。灵力高速运转,一轮又一轮,带走了远岫身体的伤痕,随之换来的是一圈又一圈强大的灵力波动。
周围的植株纷纷矮下身去,匍匐在地,承受不起这强大的威压,只能俯首称臣。
那客人眸光淡淡,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什么凝魂丹、什么花神醉。这些东西于他而言,均是身外之物。他根本就不曾在意分毫。他只想做他想做的事情。当所有的所有结束之后,他便能亲手夺回本来便属于他的珍宝。
“可别辜负了在下的期望啊。”
客人眼带笑意,最后看了一眼远岫,广袖一展便消失在阴森密冠的榕树林中。
********************************
龙佑城内。皇族天牢。
天牢用于关押重刑罪犯,刑罚严重,刑具完备,排水系统却比一般牢狱要差的多。阴冷潮湿、不见天日。
昏暗的牢房中,囚犯的呻吟声、哀嚎声、求救声不绝于耳。他们日复一日重复着吃喝拉撒的简单生存需求。
暗无天日,没有光亮、没有明天、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而此刻,官禾便被关押在这般的牢狱之中。
她的牢房独特,还特意增派四个禁军看守。禁军将她的牢房贴满了黄符,一天盯梢到晚。
“那狗皇帝是傻么?我修的又不是巫术妖术,这些个澄黄澄黄的纸片片又有甚么用?”
官禾冷笑,端坐于一方破败的蒲团之上,正仔仔细细地调息着自己的灵力。
现在已是第二天早晨,她已在此处非人之地待了半个晚上。她的灵力已然恢复了大半,客人给的功力经过昨晚的战斗,也渐渐地与她身体相融。
要不了多久,她便能恢复正常状态。到时候,这群傻狍子禁军哪还能禁得住她?
“吃饭了。”
门口有人端了碗筷,送到禁军守卫跟前。
这时便有一位禁军接过饭食从牢柱的间隙之间递了进来,放在稻草旁边,也不看官禾,只放好吃食又回去站好。
官禾看也不看那猪食一般的东西,只闭了眼修炼自个儿的。
修炼了约莫一个时辰,因着昨晚调息没怎么睡,官禾便随意拿了些稻草垫上,合衣休息。狗皇帝也要睡觉,审问的事儿定是待他也休息好了才找上她。她无需担心这个,只闭了眼沉沉睡去。
十三万年前。
烽火连天、战火弥漫,大地生灵涂炭。
硝烟四起,人界鬼怪作祟,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仙界天门日日与妖魔鬼联军对垒。神界则是当妖界作战开始时便派真神来仙界助阵,一时间六界受扰,天下再无片刻宁日。
而官禾——碧桃宫主,手握莫邪神剑四处在人界奔波,斩妖除怪,化名忘形。
一剑挥下,手起剑落,一枚巨大的三角蛇头随着鲜血喷涌落地。旁边的小蛇缩在另一只巨蛇的怀中,瑟瑟发抖,蛇尾盘起,蛇信都不敢再吐。
“你便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圈住小蛇的三角巨蟒亦是遍体鳞伤,微弱开口求饶。
官禾面色丝毫不变,正欲挥下第二剑,那方小蛇吐了吐蛇信子,极小声极小声说道:
“姐姐…爹和娘也不是真的想杀人的,妖界到处都是天上的神仙洒下的雄黄和毒瘴,我们也是没法子才来人间过活…”
“…不求你别的,但求放过我的孩子……”
巨蟒喘着气,将自己的蛇头送向官禾剑刃。
官禾将剑一横,避开剑锋,冷声回答:
“关我何事?我的使命便是维护仙界,维护正义!你们扰乱人间就该死!”
“呵,‘正义’?我们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已。你所谓的正义便是以强凌弱,抹杀我们苦苦修炼几千几百年的存在吗?!”
巨蟒闻言,反倒不求死了,支起身体愤愤道,
“你要你的正义,那你便上仙界去啊!数不清的妖、魔、鬼够你杀的了,现在就凭着你的法术高超,在人间作威作福,有意思吗?!”
“废话少说!痛快上路罢!”
官禾凌空,莫邪剑一点,一道剑气破开空气的裂缝凌风而来,光线明灭间,两颗三角蛇头稳稳落下,切面平整,过了好几瞬才开始喷出鲜血。
仙界,她又何尝不想去?可是去了,她便要遇上魔界大军,更要遇上他……她有什么资格说爱他,又该以何种身份自处……
官禾以手擦拭去剑上鲜血,眼底深深处居然也藏着不忍与悲哀。
剑收好,官禾开始为他们挖坑。她想着,在生之时这些灵物因为她的逃避而死。那么死去之后,好歹让她给他们的身躯一个家。
莫邪在她腰间颤动,似是为了安抚她的心绪。官禾悲凉一笑,眸光深邃,望着天际发呆。
*********************
“呼——”
官禾喘着粗气睁开双眼,发现周身尚是稻草堆,她仍在那个阴森可怖的牢狱之中。于是官禾便放下心来。她刚刚好似做了一个梦。
一个恐怖的梦。
梦里的她不近人情、善恶不辨,只向着她自己所谓的信仰和所谓的正义。那般冷酷无情、优柔寡断和逃避现实,绝对绝对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