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上海已不在燥热,虽然太阳依旧高照,但躲在背阴处伴着时不时吹来的清风,风和日暄相当惬意。
何夕自然也不愿意辜负这大好时光,午睡后就推着孩子的婴儿车来到河边草坪同大家一起郊游。
小何骐坐在他怀里,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儿童们,开心地拍着手,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
“想去玩吗?现在不行,等你再大些就可以啦。以后爸爸经常带你来这里遛弯好不好?不过得先叫爸爸,不叫就不带你哦。”
“拔~拔~”
何夕听到孩子真的开口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叫爸爸,但他还是兴奋地抱起小何骐亲了又亲。
想到这个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以后会成为一个翩翩少年,然后成家立业,就觉得真是幸福,此生无憾。
“小马驹,你要健健康康,要好好吃饭,还要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好不好。”他轻轻地说着,满眼的宠溺。
这时距离他们不远处野餐的一个妇女向他们走来。
“这是谁的孩子呀?真可爱,你叫什么呀?阿姨抱抱好不好?”
她和蔼的蹲下想要去抱抱孩子,可小何骐把头埋在了何夕的怀里,好像在用行动告诉她,他拒绝。
“哈哈,是我的孩子。不好意思啊,孩子有点认生。”
“啊?你是孩子的爸爸?你多大了?”
妇女被这个消息惊到了,她完全没想过眼前这个看着跟未成年一样的“男孩”,竟然是这孩子的父亲,只以为是哥哥。
她之前还跟朋友夸这男孩真懂事,这么有耐心的照顾弟弟。
“我今年33,不像吗?”何夕微笑着回答道,知道这人又误会他跟儿子的关系了,也很清楚自己确实不像33的人。
对此他也很苦恼,个子低就算了,这张脸还很“稚嫩”!
虽说不老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太嫩了给生活会带来很多不便,毕竟一个“孩子”在社会上很难让大家信任。
只希望他的小马驹不会这样。
“真不像,你看着最多也就20吧!你这可真会长。”
她惊讶地看着何夕,无法想象这个明明看起来也就十七八的“男孩”竟然已经33,只是不好就这么说一个三十多岁的爸爸是未成年才多说了几岁。
同时也很羡慕,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年轻呢,怎么老天就给了一个男人,真是暴殄天物。
当然她没有说出这些话,而是认真地看了看小何骐说道,“孩子生的真好,这鼻子倒是跟你一模一样,嘴巴也像。孩子他妈呢?”
“他妈妈走了。”何夕始终保持微笑。
“去哪了?”她没有多想,听见走了只以为是回家了。
何夕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看向她,摇了摇头。
妇女没有听到声音,抬眼正好对上何夕的目光。
虽然在笑,但未达眼底,还有点淡淡的悲伤。这时她才突然明白“走了”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实在太无礼了,她懊恼着。
“嗯,没事了。”何夕的面容始终不曾显露出生气或者伤心。
他低头看着孩子,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罢了。
对这个人的好奇心,何夕没有要责备的意思。知道好奇心并没有错,他这种情况谁都会好奇,就是自己都想问,怎么会这样。
妇女看着何夕云淡风轻的样子,有些同情、心疼他和这可爱的孩子。
她有点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了,摸了摸孩子的手,就起身回到自己的野餐方布。
何夕从她流露出的目光发觉到了她的同情,可何夕并不感激或者赞同。
他讨厌别人这样的眼神,好似他有多么可怜一样。他不需要同情,他很好,他过得很好。
“小马驹,咱们父子又被人当可怜人了给围观了。哎要是在家待着就好了。
但在家你就不能看到这么多小朋友了。所以啊,爸爸为了你脸皮都变厚了。
你长大一定要孝顺啊,要不然我一定……哎,不孝顺我也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儿子。”
何夕些无奈,这是自己的亲儿子,以后就是真的忘恩负义了,又能怎么办呢。
他又想到了自己,就是经常被他父母骂不孝,但他们又经常打电话问他吃了没,有没有睡好。
这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你爷爷奶奶现在还不知道有你呢,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妈妈的事。再等等吧”
何夕的心情终是被影响到了,脸上的笑也不在维持,楞楞地看着被他抱回车子里,挣扎要出来的孩子,自言自语道。
何夕想外人都好奇的不行,回去那些邻居,亲戚不得把他当成戏文到处传唱?
本来他父母就总因为别人的话跟他吵架,现在回去可不就上赶着递刀子吗!
“你快点跑,这样风筝才能飞起来啊。”
“快快,再快!哈哈哈飞起来了,爸爸妈妈你们快看飞起来了。”
何夕被这声音打断思绪,扭头望去,是两个八九岁的小朋友在合作放一只老鹰风筝。
离得不远,能清楚的看到那些孩子因为风筝飞起来后,激动兴奋的表情。
“孩子还是要跟同龄人在一起才能长得好,虽然我不去上班只在家做兼职陪你,但我也不能给你同龄人的交流。”
何夕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孩子说。
他在上海生活了九年,但认识的人要么没结婚,要么暂时不想要孩子,想给儿子找个知根知底的伴儿也不能。
那些游乐场和游泳馆,又有点早了,而且那些地方人太多,人多就意味着是非也多。
“小马驹,咱们回家吧,爸爸要回去请教请教你杨姨,虫虫被你杨姨教导的非常好,她应该有办法。”
自打孩子出生后何夕对他的担忧就没断过,好在大部分问题都容易解决,不好解决的也有杨斐这个有经验的人可以指导。
他最害怕的就是孩子在被动认识世界时,生活里全是他,到时候耳濡目染的成了一个他这样的人,就完蛋了。
先不说自己不会放过自己,孩子的母亲应该也会从“那里”回来找他算账吧。
所以何夕很努力地要把能想到的“好”都给孩子,尽管他才刚满一岁,什么都不知道,做这些也太早。
可他始终觉得所有事都应该早早安排好,按计划进行才可以保证安全有效。
“如果可以,愿予你春风暖阳一世无忧啊”。何夕摸了摸孩子的脸蛋,盖好防护纱准备回家。
踏在夕阳散落的余晖上,听着树叶簌簌低语,何夕起身推着小车向桥上走去。
“朋友啊朋友,一起玩儿的朋友,最好还能一起长大。不能在每天都只有我陪他了。
要是走了我的老路,他应该会恨死我吧,到时候会说,你失去了童年,就要让我也也失去!哎……脑仁疼。”
何夕心绪越来越混乱,又开始不自觉地絮絮叨叨。
但他只要想到,孩子很可能因为他的影响会变成跟他一样的人就心如刀割。
慢慢的那些已经不会再出现的人们和那如烟花绚烂过去的旧时光,又不受控制的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何夕停下来靠在树旁,此刻没办法再向前走了。这样大脑不清晰,没办法留意脚下的路。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孩子,不再抵抗“回忆”,顺着它回到1990年的夏天。
就算已经过去二十八年,但那些细节包括每一句话,何夕都能清晰的在脑海里还原。
因为那里有,说明他亦曾是此间少年的证据,以及他噩梦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