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十七年,九月初。
小雨如酥,来的突然,给还未过去的夏日,增添了一丝秋爽;街上来往行人纷纷奔向街旁的店铺躲雨,古街旁的巷子里,稚童相互打闹,旁边的宅院里传来爽朗的大笑声。
“把你的老虎灯笼借我玩会!”一个小胖子抓住旁边小姑娘的提着的灯笼,蛮横的说道。
开心奔跑的小姑娘被小胖子突然袭击,吓得撇下嘴角,委屈巴巴的说道:“我不要!这是我娘给我买得!”
“不行,就要借我玩!”小胖子用力拉扯起来,小姑娘眨巴着眼泪不肯放手。
“孙狗蛋,赶紧放开六娘的灯笼,小心我揍你!”一个十来岁的小道士出现在巷口,手里拿着一个公鸡样的灯笼,朝小胖子喊道!
“小封哥哥!狗蛋欺负我!呜呜~~”小姑娘看着巷口走来的小道士,瞬间嚎啕大哭。
“小毛道士,谁怕你呀!你过来啊!”小胖子听到小道士的威胁,将手里的灯笼撕成了两半,一脸不屑的向小道士看去。
“你!”小道士将灯笼丢在旁边气愤的冲了上去,两人扭打起来。
小姑娘看着打架的两人,吓坏了,抹着眼泪跑进院子里喊道:“爹爹,爹爹,小封哥哥和狗蛋打起来了!”
三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一个儒雅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牵着小姑娘,看着两个小孩在街上滚成了泥猴,笑着对旁边的人说道:“鸣远兄,毛宽兄,你们两家的小子够淘的呀!”
道士装扮的中年人,和另一个身着华丽的中年人上前将扭打的两人分开,问道:“你们为什么打架呀?”
“狗蛋欺负六娘,还抢六娘灯笼!”小道士气愤的指着小胖子说道。
“小毛道士,这么大了,还告状,你还是不是大丈夫!”小胖子听到小道士指控义愤填膺的说道。
抬头看向自己爹的脸越来越黑,脸上胖乎乎的肉挤在一起露出微笑,缩着头,弱弱的解释道:
“爹爹,我们都是小孩纸,闹着玩的!”
孙鸣远黑着脸,抓起小胖子的衣领,大手向小胖子的屁股挥去,求饶声,惨叫声,哭泣声不绝如缕的从小巷传向远方。
“薛兄,毛兄,我爹娘最近身体越来越差,家里酒楼还我要打理,不能陪你们去都城了,抱歉!”孙鸣远满脸歉意的说道。
“鸣远兄,多虑了,还是伯父伯母身体重要!回去后为我想伯父伯母带声问好!”儒雅中年人笑着说道。
孙鸣远朝着两人抱拳后,拉着偷偷抹泪痕的小胖子走出了巷子。
“毛宽兄,如今国家内忧外患,北方番子蠢蠢欲动,朝廷里宦官蒙蔽天子,惑乱朝纲,把天下弄的民不聊生,恩师请我去国都帮忙,正需要你这样的奇人相助,只是前程茫茫,不知是好是坏,你意下如何!”薛法正真诚的看向旁边的毛宽。
“法正兄,等你这句话很久了,今天的交谈让我受益良多;虽然我只是个名不见传的小道士,可位卑未敢忘国忧啊,与其平庸一生,不如用自己这条命随你去滚滚历史长河里搏个浪花!”毛宽满怀激烈的说道。
两人心潮激荡之下握住彼此的双手,相顾无言。
“六娘,别伤心了!这个公鸡灯笼也好看,送给你吧!”小道士跑过去将放在巷口的灯笼拿来,递给薛六娘。
“嘻嘻!谢谢小封哥哥!”六娘看到小道士递过来的灯笼,破涕为笑。
“六娘,等你长得了,嫁给你小封哥哥好不好?”薛法正看着女儿笑的开心,打趣道。
“好,等我长大了,就给小封哥哥当老婆!”六娘一脸懵懂看着小道士。
薛法正和毛宽听此,哈哈大笑,小道士也不好意思的跟着呵呵的笑,脸上的红晕染到了耳根。
“毛宽兄,要不我们两家定个娃娃亲,等我们从都城回来,正好好事成双,喜上加喜!”薛法正看着两小无猜的稚童,突然意动的和毛宽说道。
“法正兄,你要是同意,这等好事我肯定赞成,等我回去就准备定亲的聘礼!”毛宽笑着说道。
“那就这样定了!”
......
月色本应依旧,只是不知何时被云层笼罩,发出惨淡的光,镇上的更夫不理会天上的风云变幻,只是上半夜闹得人心惶惶的僵尸,让更夫更加仔细的观察着四周,生怕不知什么时候,黑暗深邃的巷子里蹦出一只怪物。
望一望身后,瞧一瞧身前,更夫才敢小声喊道:“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更夫时快时慢的走在大街上,心弦紧紧的绷着,经过一个小巷,发现远处有烛火光,看的不是那么清楚,询问道:“谁在哪?”
无人应答,只是火烛光越来越近,更夫眯着眼仔细瞧去,对方的提着的灯笼举高,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更夫眼中,鲜红的嘴唇显得更加刺眼。
头上戴着凤冠,前额贴着梅花样的花钿,眼角还有未曾抹去的泪痕,披着大红色的嫁衣,破旧的灯笼都遮不住灯笼里的烛光。
看清对面样貌,更夫浑身颤抖,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浑身上下都结起了鸡皮疙瘩,忐忑不安的心扑通扑通猛跳,半张着嘴,发出嘶哑的尖叫声:
“鬼啊!救命啊!”
更夫踉跄的朝远方跑去。
嫁衣女子听到更夫的叫声,吓了一跳,望身后看去,没看到任何东西,没多做停留,拖着嫁衣往更夫走过来的地方缓缓走去。
义庄聚集的人已经散去,留了两个人在毛小封棺材前烧纸钱,瞌睡之间,突然听到义庄外有些动静。
两人惊醒,互相看了一眼,想到遇到的僵尸,两人咽了咽口水,面如土色,小心翼翼的躲在门后,在缝隙里朝外看去,还没见着人,外面传来了空灵的声音,如泣如诉。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两人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一个红色嫁衣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往灵堂走了进来,一边哭泣着,一边哼着歌。
诡异的声音,可怕的女鬼,两人对视之后,都发现对方苍白的脸,和不停抖动的身体;指了指后面,两人意见达成一致,猫着腰偷偷往后院跑去,打开后门,往镇上狂奔而去。
红色嫁衣的女人没有注意到偷偷逃跑的两人,走到棺材前,看着安静躺着的毛小封,泪珠忍不住的从脸颊滑落。
“小封哥哥,今天六娘来嫁给你了!我们说好的,你不记得了吗?
小时候有人欺负我,你总是护着我;
当年爹爹和娘亲去世的消息传来,我沉浸在悲伤之中,整日闷闷不乐,以泪洗面,你不顾心中的悲痛来开导我,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我们说好的!
你知道吗?我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开开心心的嫁给你,我们说好的!
今天六娘来履行约定,你保护六娘够久了,六娘长大了,下半生换六娘来保护你!”
薛平儿在棺材前述说着心事,任凭泪水落下,说完后,走到棺材前,将毛小封的灵位抱在了怀里,跪在棺材前,将酒杯里的酒水横洒在地上。
“黄天在上,苍天作证,我薛平儿愿嫁毛小封为妻,至死不渝!”
拜堂礼成,薛平儿抱着灵位来到火盆旁,烧着纸钱,幽幽哼着歌: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