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女人微微一笑,带着释然和理解。看向男人旁边的女人,“谢谢你能来看我们的女儿。”
转头看看旁边的男人,温柔一笑,“不用客气,毕竟那个孩子???她是他最亲的人,我没有权利,剥夺一个父亲看望自己的女儿最基本的要求。”
已经花白的鬓角,却不掩俊雅风姿的男人,温润一笑,“灵儿,她会好起来的。”眼里却含了湿意,他想要安慰眼前的女人,理智却想不出任何合理的理由,是以一个前夫的身份,还是对那个仍然躺在床上的可怜孩子的父亲的身份。
“你们聊,我有事就先走了。贤德,我下班之后,会回家吃饭。再见。”男人身边,风姿绰约的女人,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哦,对了,小杰下个礼拜有家长会,你不要忘记了,要不然,那孩子会耍小脾气的,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你!”调皮一笑,对两人挥挥手,踩着高跟鞋,像只花蝴蝶一样翩然而出。
尴尬一笑,转头,却看到眼前的女人仍盯着前面出神,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等着她回神。一双眼睛,像是不受控制地一样,细细地打量起来眼前的女人,她瘦了,精神好了许多,眼角终于敌不过岁月的雕刻,出现了细小的纹路。记得那个时候,她总是爱笑的,不像是这样严肃,看着看着,像是无法自拔一样,呆呆地出神。他们还没有离婚的时候,总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停下来,细心地观察对方,他没有,她也没有。
也许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两个同是事业型的人,怎么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生活呢?最终受苦的还是他们的孩子。现在,他们却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这个孩子是何其地无辜。
眨眨眼,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眨掉眼角的湿意,转过头,刚要开口,却发现男人盯着她,在静静地发呆,一时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知道说什么来缓解尴尬,嘴唇蠕动半天,也没有说出任何话。
还是男人先回过神来,他就像是一个初经世事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涨红了脸,有一种被人发现心事的尴尬,好在他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处理起来这些事情也有了一定的经验,扯出一个僵硬地微笑,便转开了话题,“我们去看看灵儿怎么样?”
女人不想让他为难,便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还是头一次见她似乎这样乖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呆。
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换好衣服,当先走进了病房。这间病房是她熟悉的。她是这个医院的医生,这里,每天都会有不同的病人送进送出,经过千锤百炼的心却再也不能平静,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像这样年轻的生命,有一天,也会像是她接手的病人一样,送进这重症病房。
站在一片雪白的床头,上面躺着苍白的人儿,是她的世界。伸出手来,隔着胶质的手套,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女儿,慢慢地摩挲着。嘴角勾起满足的微笑,眼底却渐渐湿润,眼罩上似乎结了一层雾,怎么也看不清女儿的面容。一滴滴的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女儿苍白的小脸。肩膀耸动,呜咽声从塑胶的防护服里传出来,闷闷地,让人听了像是有什么东西阻塞在了胸口上。憋闷地出不来气。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她,即使是知道了他在外面有了别人,而她也是以一颗宽容坚强的心,来接受事实,当孩子判归她的时候,她微笑的对他说,会带着孩子好好过。可是,她现在生活的唯一的动力都没有了,她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哭得伤心欲绝。
脚下像是灌了铅,每前进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她瘦小的背后,伸出了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感觉到后面有人靠近,不顾一切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只有现在,请允许一个即将失去自己孩子的母亲软弱,请给她一个可以支撑的肩膀,她不知道,如果,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她会不会追随着自己的女儿的脚步而去。因为,她的世界,随着女儿的生命地一点点流逝,也慢慢地土崩瓦解。
僵硬地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也许他已经没有资格劝导她什么,女儿今天的结果,大多是他的责任。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从来都是考虑着自己的需求,却没有相过,他的离去给她们两个人,所造成的伤害,尤其是对自己最爱的女儿。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会对我这么不公平?”低低地呜咽声,渐渐变大,怀里的女人,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压力,手握成拳头,敲打在男人的身上。“为什么,老天,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她还那样年轻,她还没有????”她却再也说不下去,有这样的一对父母,也许她的离开,未尝不是她的解脱。
“心惠,不是老天的错,错全在我金贤德,要是老天有什么惩罚,都冲着我来吧,我们的女儿,她是无辜的。”眼圈发红,手臂用力,抱紧了怀里的瘦弱的女人,这个女人,他曾经用心呵护过,那个躺在床上的女孩,他曾经是那么宠爱,但是一切好像是过眼烟云,从此再也消失不见了。
“金贤德,你后悔吗?”在男人怀里,女人轻轻地问,嗓音带着沙哑。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世上的后悔对某些人而言,无疑是一种昂贵的奢侈品,即使只是用嘴说出来,他都无法负担,这个词语背后所带来的后果。
女人,就是女人,即使是披上了贤惠的外衣,心思还是很敏感,她做不到,忽视或者原谅某些东西。这个男人,自己的所有的依靠,自己女儿的父亲,却选择了对她们的无情的背叛,他出自道义上来探望女儿,她不能让自己在给自己编织谎言,他不是她现在或者将来能够依赖的对象。
深深地吸了口气,从他的怀抱退了出来,恢复了平时利落精明的美女大夫的形象。示意他上前看看女儿,也许父女天性,他会唤回她一点点神智也说不一定。有些东西,是不能用科学给出明确的解释的。毕竟,女儿曾经那么爱她的父亲。
轻轻地走到了床边,蹲下身,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好像熟睡中的女儿,“懒丫头,外面太阳都照到屁股了,怎么还赖床呢?再不起来,爸爸要打你的屁股了。”真的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小屁股。
“都说父亲是女儿上辈子的情人,我看,你一定是我上辈子的债主,这辈子把我欠的债,全部要回去。可是,你这个小捣蛋,可是一个精明的债主,怎么能放这么高的利息呢?”声音有些哽咽,眼圈泛着红,却仍然让自己说下去。“你这个小丫头,平时最喜欢扣我的钱,唯一一点兴趣都让你剥夺了。”不由又是哭又是笑。
低低的说话声,在病房里回荡着。女人站在旁边,听着男人的絮叨,心里却越来越空。人其实是最奇怪的动物,只有失去了之后,才懂得珍惜,她现在才明白,自己真正失去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