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她要核对我的身份。于是我摊开双手,调动魔素,为她献上两朵黑色荆棘花。我的术士铭牌上对我的法术描述就是“黑色金属荆棘状结晶”。
她点点头,接着问道:“没有冒犯的意思,老实说我很好奇,作为没有接受银蚀的预备术士,你是怎么干掉那个非法术士的?”
“我和他打斗时看见了,他的双手上确实有‘银蚀’的银色花纹,但是他双手不知道怎么都被划烂,纹路都被毁了。”我如实回答,“所以我差不多是在和一个预备术士水平的人打。”
梅洛蒂尔依然困惑地皱着眉。我不知道她对哪个地方抱有怀疑,但我的预备术士身份应该已经获得了她的认可。
“算了。”思索片刻后她说道,“我也只是顺路听说了你的事,管不了那么多。我们的目标是这些畜牲。”说着,她走到断掉的栅栏边看了看。
“你应该很想赶去卡洛斯城,不过我建议你先去秋泊城,再取水路去卡洛斯,要比陆路快上三四天。”她背对着我说道。
“多谢提点。”说着,我就要离开,打算去见莫德斯。
“等会。”她转身看向我,“我给了你建议,你既然要谢我,不如也给我点建议吧。”她指了指羊圈,“刚刚你在这研究得有模有样,看上去挺有经验。”
“啊,确实,这位术士小哥亲手杀过魔物,肚子上还留了道疤呢。”这是管事突然兴奋地插话道,“术士果然就是不一样,太厉害了。”
“真的假的?”梅洛蒂尔笑了起来,看向我的肚子。我几乎就直接掀起衣服给她看了,不过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我点头肯定,说道:“我确实杀过一只树魔。”虽然具体过程我并没有记忆。“从栅栏被切断的平整程度和留下的金属结晶来看,袭击者也是树魔,这是它们独有的金属结晶爪子的痕迹。”
“唔,和你一样的能力。”梅洛蒂尔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既然你有经验,你愿意为我们提供点帮助吗?”
“什么?”我有些惊讶,怎么堂堂治安官还要预备术士帮忙。
梅洛蒂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来惭愧,因为一些原因,秋泊城没有派足够的人手过来。如你所见、加上我只有三个人,其中只有我是术士。”说着,她表情渐渐绷紧,“但这些畜牲可不会等我们召集人手,你和它们打过交道,也清楚这种畜牲有多残忍。”
当然清楚。这时我想起管事说的那个老塔罗,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哭瞎了眼睛。
“当然了,我会以雇佣的形式和你合作,报酬当然少不,你去卡洛斯正好也会需要不少盘缠。”她看我还在思索,接着说道:“今晚我们就会设诱饵,运气好能碰上这只。事情解决后,我就直接带你回秋泊城,帮你安排去卡洛斯的事。”
“如果没解决我也不强求你留下来,我还是会付钱,让你自己去秋泊城。”她又补充道,“我们可以找管事作证。”
“成交。”我虽然不太清楚能帮上什么忙,但一个晚上也不一定会运气好碰见凶手,况且凶手再危险也只是一只野兽而已,我们人多。
尽管左手的伤还在恢复中,但我已经能顺利使用法术了,而且出乎意料地流畅;看来我还长进了一点。不过,有个我几乎知道答案的问题一直萦绕在心头。在我们开始准备前,我直接向梅洛蒂尔问了:
“我听说过银蚀主要是蚀刻在双手上,那我左手这种伤会对银蚀有什么影响吗?”
“有,具体多大我不清楚。但肯定是可以蚀刻的,只是要危险一些。”
从她那我了解到,以银、这种珍贵的魔素亲和金属为原料的“银蚀”是相当可靠的。就算手烂得只剩骨头也能有效蚀刻,而且不易被破坏,通常只有深层的割裂伤才会破坏银蚀纹路。但一旦被破坏,残留的损坏纹路会导致没法再刻一次,除非重新长一双手。
所以,和奥莫根所在的右腹部一样,双手是术士的武器也是弱点。
我看到她在准备作战的行头时,也和其他军士一样穿上了护甲。特别是臂甲和手甲,似乎都是钢制的。
“你也来。”她吩咐手下也给我穿上了这么一套。
梅洛蒂尔用一个下午部署好了埋伏。伏击地点挑在村庄外围那条我曾经经过的溪流边、靠近树林的地方。据已经防备多日的民兵说,他们曾看到过陌生的黑色野兽从林子里钻出来喝水。
她从村民手中买了两只病弱的羊,放了点血后栓在了河边。为了防止狼熊之流抢了主角的戏,他们给羊临时围了一圈结实的厚木板栅栏、用长钉钉死。梅洛蒂尔把加上民兵一共十五人分成两组,我和她——两个术士各在一组。
她带人埋伏在距离羊有四五十米的下风处的土坡后,我和其他人则带着马隐藏在更远的离羊两百米开外的小树林中,确保在我们看不清羊那边情况的同时、羊那边的任何野兽也看不见我们。此外,他们还象征性地挖了几个陷阱,但对这种狡猾的对手并不抱期望。
按计划,如果我们运气好碰到主角从大树林里出现,较近的梅洛蒂尔发现后就会用她的光法术给我们信号。说来神奇,这种光法术能做到只向一个方向发射一束直线光,光线路径之外是几乎看不到的。
在了解到这点后,我也算明白了:梅洛蒂尔是支援类型的术士,战斗力可能还不如我,也难怪她看得起我了。
接着,我们在愈发浓厚的黑暗中等待,让我有些惊讶的是,虽然我和旁边的梅洛蒂尔的一个手下能勉强看清黑暗中的地面,但不知为何民兵中有些人根本看不清前面的任何东西,等会儿只能跟着我们跑。虽说发现敌人后梅洛蒂尔会给我们提供照明,但现在他们有些显而易见的不安。
只是一只会法术的野兽而已,会的还是最弱的结晶法术,你们有什么好慌的。
我这么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闪亮的白色光点,稍微偏下脑袋,光点就会消失。
“信号来了。”我低声对其余人说道。看来运气不错。
“走!”军士拔出长剑,招呼我们一起策马冲出树林。六匹马来到了溪流边;而梅洛蒂尔他们应该是听到了马蹄声,按计划突然冲出来把受到惊吓的树魔朝我们这边驱赶。
“亮灯啦!”我听见她大喊道。
随后,在不远处的黑暗中蓦然蹦出一个白色的光球,照亮了用双手捧着它的梅洛蒂尔,下一刻,她举起手,光球便飞向半空、陡然变亮,染白了我们四周。
靠近后,我看见在我和梅洛蒂尔之间的草地上,有一团一头熊那般大的窜动的黑色。在法术光的照耀下,黑色里不时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放箭!”梅洛蒂尔又喊道,随后几只箭矢飞过来,有一只命中;漆黑的东西随之发出一声哀嚎。我们这边立刻两两散开,以扇形队形接近了这东西,和梅洛蒂尔他们大致完成了包围。
太大了,这东西完全超出我印象中的体型。时隔多年,我再次看清了它漆黑的锥形脑袋、那双黑色眼珠、以及按在地上的闪亮的长爪。我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仿佛沉眠了许久的恐惧苏醒了过来、在用冰冷的手轻抚我。我按耐住掉头策马跑开的欲望、立刻跳下马,开始聚集云。
任何东西死掉了就不足为惧。仿佛耳边有人对我说道。
众人也都赶紧跳下了马,举起长枪,缓缓靠近野兽。就一般的狩猎经验来说,野兽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会慌乱地东逃西窜,我们只需要骑马追击即可。但对手是树魔,此时只会如待宰的羔羊般哀嚎、等着大意的猎人自投罗网;如果呆在马上靠近,就会被它回头连同马腿一起砍断脚踝。
梅洛蒂尔的应对策略就是,用弓箭骚扰——当然也只是骚扰,寻常猎弓没法穿透他们的皮肉伤及内脏;然后等待它失去耐性主动进攻、露出破绽。
不知为何我开始焦躁不安,仿佛对方是与我单挑的决斗对手却迟迟不出招。焦躁与恐惧混合为某种黑色的粘稠液体,在我的脑海中迅速发酵,一个黑色的气泡从中鼓胀而出、破裂,从中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不要等,杀了它,死了就不怕了。
于是我发动法术,直接冲了上去。
“蠢货!”在众人的错愕中,梅洛蒂尔大骂道,“维持阵型推进!”
看见我冲了过来,树魔发出一声古怪的咕噜声,随后双腿直立站了起来,面对我举起了被灰黑色雾气萦绕的金属长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