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立国之初的统治规划中,霍河以东至幕布山一带的狭窄平原被设为汉诺尔人的青溪。但长久来往于法彻尔与汉诺尔的旅行家都知道,青溪与其说是白谷省的邻居,不如说是法彻尔在东方的兄弟。在大众眼里,法彻尔与汉诺尔的分界是幕布山,而非霍河。”——马卡博热《八方游记》
当我恢复意识从黑暗中醒来,感觉就像从一个时间点大步跳跃到了另一个,其间的时间湮灭无踪。
我躺在一个亮着油灯的小房间里,现在是晚上。床边有个衣着得体的的老人看着我,他的灰白胡子梳的很整洁,一副乡绅派头;看我醒来,他和身后一个持矛的年轻人打了个手势;随后有人端上一碗热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汤,我迷糊地坐起来,接过木碗喝下,感觉全身的知觉开始如阳光下的溪流般苏醒。
我打量了下身体:我还穿着那件破烂的黑色短衣,不过随身的口袋没有了;左手用干净的绷带仔细包扎好了,里面已经上了湿漉漉的某种草药;一些轻伤也没感觉了,不过胸口还是隐隐作痛。
“感觉好些了吗?”老人问道。
“好多了,感谢您的搭救。”我用粘滞的喉咙发声说道,听上去就像是两块树皮摩擦。
“这里是幕布镇下属村庄、霍特普伯爵的辖地,我是一位镇干事,您可以叫我莫德斯。”他说道,“您是来自白谷省的王国预备术士吧,山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说着,他递给我一捧干净衣物,上面放着我的口袋,里面应该就是我的全部财产和“战利品”了:怀表、一些钱币、术士铭牌、一封信、以及一把匕首。
“我看了铭牌知道了您的身份,不过其他东西我们没有冒犯过。”他说道。
“多谢。我叫安德森。”我把衣物放在一边,尽力回忆之前的事:“我跟着钦差巡查们去法彻尔,不过走的应该是这附近的那条近道。”
“确实有一条穿过山里的小路。”
“三天前……那天晚上,我们遇到了兽群袭击,特别多,里面还有会法术的东西;我因为意外和队伍失散了,好不容易才走出山。”
我断断续续地说着,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对了,我遇上了一个非法术士,和他打了一架,他……大概是白谷城的通缉犯,我觉得兽群就是他搞的鬼。”
老人听了惊讶地挑起眉毛,问道:“看样子是您赢了,那他是否还在附近活动?”
“他死了,不过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同伙。”我想起了那双望向天空的空洞眼睛。“靠他的这身衣服和补给我才撑着走出来。我想他对白谷的总督大人来说应该挺重要的,得通知官员去确认他的尸体。”
说着,我就想下床,但被老人制止了。“您还没好好吃过饭,而且左手伤的很重,胸口也有些淤伤。这事情不小,我会马上派人通知附近的大城市,请放心。”
这么说着,我有些疑惑,于是问道:“附近是哪个城市?”
“最近的就是秋泊城了,那里水路很方便。”
“那,请问这三天来附近出现过像是钦差巡查他们的队伍吗?”
“唔,没有,您的朋友可能直接去秋泊城求助了。他们或许很快会派人过来,您可以先好好养伤。”
的确,他们在离开幕布山后应该会第一时间求助于地方长官,毕竟搞丢了一个大活人不是什么小事。只不过他们大概会以搜寻尸体为目标。
“秋泊城来这一般要多久?”
“骑马加上休息大概要两天半。”
那不用等多久卡特曼恩他们应该就会派人过来了。这么想着,我答应了下来,费力地拖着身体躺回了床上。而且虽然我从白谷城带来的钱还在钦差巡查的队伍那里,但我手头还有些来路不正的钱,倒也不用白吃白喝。
发热持续两天后开始消退,我终于能顺利地走路活动了。不得不说,虽然老朗格对于强健身体的执念曾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不过现在我开始受益于此了。就这点我或许该好好感谢他。
虽说我一路上也并不怎么想起老朗格。不过他现在应该在白谷好吃好喝、受人照料,倒也不需要命悬一线的我给他送去虚无空泛的祝福。
居民都忙于准备过冬,我的到来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这个村庄很小,离镇中心比较远,我都不太好意思麻烦莫德斯先生给我带些书看。等待秋泊城的消息期间,我就只能慢悠悠地在村里散步打发时间。不过,这么小的村庄倒是驻扎了一只十来人的民兵小队,早晨我能看到他们在空地上操练。
“这附近有什么危险吗?为什么驻扎了这么多人。”第四天,我向照料我的一个村庄管事问道。
他解释道:“最近两个月经常有野兽活动,我们这和附近的村庄都有猪羊被啃了。”
“还没有抓到吗?”
“没有。我听有些民兵说不是一般的野兽、他们已经上报求援了。好在最近秋泊城就会派人来解决了。”
那野兽多半就是会法术的品种了。我思忖着,很多年前,几个省的主要城镇附近的法术野兽就被清除干净,近年来似乎死灰复燃了,它们是从北边迁徙过来的吗?
“我能去看看被袭击的痕迹吗,或许我能帮点忙。”出于好奇、我提议道。
最开始他很为难地拒绝了我。不过在我表示自己曾亲手杀过魔物,并把自己肚皮上的伤疤露给他看后,他还是深表倾佩,带我去到了现场。
袭击发生在三天前的夜晚,在这个村庄外围的羊圈。半人高的厚木栅栏从底部被切断,袭击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缺口进入了羊圈;众羊被悉数切碎,后果可谓血流成河、惨绝羊寰。
“老塔罗眼睛都要哭瞎了,我们只能想办法凑点粮食给他家过冬。”他叹道。
生羊肉块都被清理掉了,草地上只有一些血迹。我蹲下检查被切断的栅栏,发现断面相当平整,留有一点尚未衰变的黑色的碎末。
虽然有点草率,但我觉得错不了了:这是树魔的法术结晶爪子干的好事。
“我有一些想法。”我站起来,看向管事。
“你好!我们是秋泊城的治安组!”一个略显厚重的女性的声音从村庄中心那边传来。我扭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位骑着马的年轻女士——或许是女孩,身边跟着两位骑马男性;她的短发是惹眼的淡紫色、梳成了一个高马尾,我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某种款式特别的紫色帽子。
她从马上跳下、跑了过来。其余两人则在原地替她牵着马。她穿着带有链甲片保护的长袖皮革外套、腰间挂着长剑,当她小步快跑时,身上发出了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老实说,她的紫色头发让我很好奇,但盯着别人看毕竟不礼貌,于是我弯腰行了个礼,说道:“下午好,女士。如您所见,我们在查看魔物袭击现场。”
管事有些迷惑,但也赶紧行了个礼。
她比我高了半个头,年龄肯定也比我大上一些。这会儿,她用淡紫色的眼睛打量了我片刻,随后说道:“你好,冒昧问一句,你就是莫德斯先生所说的安德森·梅耶尔吗?”
“没错,正是在下。”我大感惊喜,“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梅洛蒂尔。秋泊城治安官。”
“梅洛蒂尔女士,您是从钦差巡查那听说了关于幕布山里的事吗?”
她抬了抬眉毛,说道:“什么钦差巡查,我没听说过有这伙人来城里了,如果你是指每年都有的替陛下网罗人才的队伍的话,秋泊城不在他们的常规路线上。”
“但是我们是从附近的山口离开白谷城的,山里又发生了大事,按理说他们会去秋泊城求助……”
“按理说你们都不应该走这条路,而应该是从灰鼠大道出山,前往省会卡洛斯城。”她打断了我,“擅自离开预订路线是违规行为。”
她的话让我有些明了了。不管是临时起意还是轻车熟路,那帮不靠谱的官员擅自抄了近道。为了规避惩罚,他们当然更可能直接前往卡洛斯城报道,但人员伤亡、我的失踪又怎么解释?总不可能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编造那种规模的袭击吧?
抛开这不谈,他们是去往了卡洛斯城报告此事,只是人员尚未出发或者到达这里。如果是这样,我有必要尽快赶到卡洛斯城。
我决定明天清晨就去镇中心找莫德斯。
“话说回来,既然你是预备术士,你能露两手给我看看吗,我很好奇你的本事哦。”梅洛蒂尔打断我的思绪,盯着我微笑着说道,明眸如同闪耀着露水的紫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