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称呼,让秦墨实在是有些无语。如果刚才是无意间的第一次,那么他可以肯定:如果现在不纠正,估计这个称呼以后就要跟着他一辈子了。
“你——”
“头儿,你看这里!”眼前的痕迹印证了邵小春之前所有的猜想,心里的小得意怎么也压不下去,忘形之中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她一把扯过秦墨的袖子,兴奋的说道:“您看到这箱盖上的痕迹了么?大火过后,所有的箱子上都落满了烟灰,只有这个箱盖的边缘上,除了四周整整齐齐的条状烟灰痕迹外,异常的干净,啥都没有。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大箱子上原本应该还摞有一个略小一点的箱子!大火之后,有人在我们之前拿走了这个小箱子!!”
邵小春脱口而出的结论,让流风一下子就想到之前和大人一起去追的那个行踪诡异的黑衣人。那人的轻功很是奇特,显然不是中原的路数。有那么几个瞬间他都觉得摸到那人的衣袖了,却还是被他像鱼一样的溜走了。
不过,那人的手上有拿着一个这么大的箱子么?
显然没有。
流风脸一白。
——调虎离山。
在那双黑眸亮晶晶的热切注视下,秦墨硬生生的将脱口而出的纠正卡在嗓子眼里。
头儿......
好像也没到无法接受的地步。
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衣袖从邵小春的手里解救出来,早在他看到那箱盖上的痕迹后,就知道自己刚才中了计。想来是他们来的太快,放火的凶犯带着这样大的一个箱子来不及撤离,扔下一个烟雾弹给同伴争取到逃命的时间。
沉默了整晚的流风,在心底将这群凶徒的行凶顺序捋了捋,却怎么也捋不出个头绪来,“大人,他们既然是冲着这箱子而来,为什么要先放火,再杀人,最后取箱子?正确的顺序难道不应该是先杀人,再取箱子,最后放火的么?”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邵小春刚才的兴奋就随着她心里的那点猜测一点一滴的消散开。
连眼眸里晶亮晶亮的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的流月,有些不情愿的开口道,“你刚才不是问我什么悖论么?”
“这个悖论只有一种说词能解释,”秦墨压下中计后的不悦,淡淡的视线扫向邵小春,这才出声道:“杀人的和放火的,根本是两拨人完成的。”
众人一愣。
邵小春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从她得知所有人除了新娘子之外,全部死于室外的时候,就有了这种猜测。
这么冷的天儿里,这些死在院子里人大半夜的不睡觉,难道是在集体“纳凉”?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杀手到来之前有人想放火,要了那新娘的命,然后一并顺走那个箱子。
谁知大火一起就惊醒了所有人。他们还未来得及下手取走箱子,第二拨人紧接着出现,用淬了毒的银针将院子里所有人猎杀之后,迅速撤离。
放火的人在他们撤离之后,赶到官府的人到来之前,偷走了原来应该放在喜房的箱子。
撤离的时候秦墨等人已然赶到。他们自觉身上带着一个这般大的箱子根本无法全身而退,于是留下了一个轻功最顶尖的人吸引了秦墨的注意之后,剩下的人这才安全撤离。
这就是昨晚在这文国公府里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的始末。
流年和流月暗自心惊。
昨夜帝宫里那一场玩笑一般的逼宫,他们本身并没有太在意。毕竟这种事情在他们九卿府的卷宗里,看到的不是一起两起。只是怎么都没想到,这看上去像是幕后策划的文国公府,竟在一夜之间引来这么多“绿林好汉”的关注。
如果杀人是为了灭口,那么放火的又是为了什么?
必死的新娘......丢失的箱子......
众人觉得眼前似乎飞过来成千上百只的蜜蜂.....
时间已近正午。
天空像是突然放了晴,蓝的都透着光。一连刮了几天的风也渐渐息了下去,带着一点点温度的阳光,此时终于突破了云层的遮挡,让这个本应是春暖花开的三月,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暖意融融的意思了。
曾经辉煌过几代的文国公府,在这么一丁点的暖意中彻底告别了历史的舞台。
“流月,你安排人将这些尸体好生安葬之后,传令下去让京兆府尹的人封锁现场,严禁任何人进出。然后去资料库里整合近三代文国公的所有资料,给我备用。”因为整夜未合眼,让秦墨的凤眸里泛起了淡淡的红,配上下巴处隐隐出现了青,两种色彩交相辉映,让他整个人都流露出几分颓废的性感之意。
流月闻言,略一郃首,匆匆而去。
“流年,你去查新娘的背景。日落之前我要知道关于这个女子的所有过往。”流年点点头,随着流月消失的方向,几个纵身之下,便在原地消失了踪影。
“至于小春——”
听到秦墨的嘴里出现了自己的名字,邵小春下意识的就将自己受伤的身体往大氅里尽量的缩了缩,以求降低存在感。
一家四十七条人命在一夜之间同时被两拨悍匪盯上,还各种花样层出不穷:纵火、偷盗、灭口、暗器.....
这些个名词她并不陌生,但是同时出现在一个案发现场,这就让她有些吃不消了。
在这个时空里,哪怕是一点点的行差踏错,都有可能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与自己那个法制与治安都建全的前世根本无法比拟,更何况自己目前这个看上去异常敏感的身份?
而让她心生绝望的,还有眼前这一片虚无的黑暗。
从她接受了原主这样一个有钱有权又有颜的身份之后,这是她首次感觉到焦灼。
是的,焦灼。
她现在连自己是谁还没搞清楚,哪有那个本事做这干那?这不是公然找不痛快么?
当真是为了正义不小命了么?别搞笑了,她又不是穿越到**叔叔的身上!
如果现在她卷包袱跑路的话,是不是活命的胜算会比较大一些?
她的脑子里一乱,各种鬼主意走马观花的在眼前走了个遍,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条最保守,但似乎是最好用的办法来。
她可怜兮兮的抽了几下鼻子,小嘴配合着往下一撇,小肩膀也随着抽鼻子的节奏一塌,整个人就像是强忍着伤痛,硬撑着才不至于倒下般的弱不禁风。这一系列的小动作之后,她这才将小鹿受伤一般湿漉漉的黑眸抬了起来。
那小眼神里装满了我是病人求放过的信号。
刚才在现场还生龙活虎的跳上窜下,这会就这般可怜兮兮的作态了?
面对眼前这个格外“不正经”的下属,秦墨有些不忍直视。
他将视线移开,轻轻的咬了咬下唇,硬是将唇角忍不住弯起的弧度压下之后,这才开口说道:“放你几天假,回去好好养伤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
有了这几天的准备,她就能好好的安排接下来跑路的计划了!
阴谋得逞,狂喜的邵小春也顾不上表情管理了,下垂的嘴角瞬间扬了起来,哪里还有刚才那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根本就是一副春光无限美好的嘴脸啊。
碰上这般“明事理又貌美如花”的头儿,她这是妥妥的人品大爆发呐!
越想越开心,她大喇喇的屈了屈膝,朗声回道:“小的谢头的恩典!”
秦墨:“......”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蹬鼻子上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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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小春高兴了,自然就会有别人不高兴。
雪白的信鸽经过了一夜的飞行,终于在正午时分,落在了离京数百里之外的一处传来琴声的湖边阁楼上。
信鸽扑愣着翅膀,稳稳地落在了一处阁楼的窗台边。有侍女模样的年轻女子迅速上前,取下了信鸽脚下捆着那个小信筒,而后快步离去。裙子在她快速离去的腿下旋转成了朵花,却并未影响她离去的速度。
精致的小院子里,此时一片空旷。
冰雪覆盖的白色与院墙外的萧索互相辉映,绵延出末世般的孤独与绝望。在院墙下的一角,一颗高大的柳树下摆着案几。案几上除了一把素琴外,再无一物。
琴声便由此而来。
抚琴的是一名女子。她的五官掩在头纱之下看不分明,但是从白到透明般的双手与大氅之下玲珑有致的身姿来看,这肯定是一名年轻女子。
听到侍女走近的声音,她抚琴的手指一顿。被凤仙花仔细浸染过的指尖微微一拢,一根琴弦应声而断。望着已经断掉的琴弦,侍女的心里一凉,也不敢随意开口,只能硬着头皮承受着这难捱的沉默。
女子并没有理会侍女在想什么,只是将那断掉的琴弦轻轻的扯在指间反复拉扯了数下,这才开道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出口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除了几分暗哑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点紧张夹杂其中。
侍女闻言,迅速将手上的纸条双手恭敬的递了上去后,这才靠近女子的耳边,低声说道:“事情办的很顺利。该死的已经上路了,该拿回来的东西也在归途中。只是......”
“只是什么?”女子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妙,手心里的纸条已经被捏的成了团。
“只是,除了我们的人之外,又出现了另一批人......他们......灭了整个文国公府。”
“什么——”
意料之外的消息,让女子怔在原地。被扯在指尖的琴弦,在下一瞬间被她用力的扯断,鲜血汹涌而出,染红了手心里的纸团后,顺着琴弦滴到了院子里被白雪覆盖着的地面上。
开出了几朵妖冶的花——那花,刺眼又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