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朕年幼之时,老丞相隔三差五的给朕补课,在丞相的摧残下朕茁长成长。大哥就没这待遇了,先帝很喜欢这个民间来的长子,加上他孝顺,常常哄得先帝眉开眼笑,他玩泥巴的时候,朕在学习;他呼朋唤友的时候,朕还在学习,所以啊朕当了皇帝,大哥做了闲散亲王,每日遛弯逗鸟,好不自在。
朕可一点都不羡慕他,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朕的乐趣,旁人想像不来。
要说起来,朕运气一向比较好,先帝在位时不是蝗灾便是旱灾,再者是北漠蛮人烧杀抢掠,轮到朕,久逢甘露,旱灾没了,连带着蝗灾也没了,真是应了国师之言。
“陛下,臣前些日子说的千步之外取人首级的弩,研究出来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或惊讶或疑惑,眸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中央那处黑色官服的男子身上,只听他清脆而又张扬的声线在明堂回荡,额间留着稀碎刘海,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说话者当然是状元郎了。
朕这位状元郎点子多,虽然朕觉得他为臣之道略有欠缺,性情上说风就是雨,半点不知收敛,像个不经事的少年,但他于国有益,于朕有用,仅这一条,以上诸多缺点,在朕看来那都是坦率真挚。
“哦?”朕顺着他的话随口一叹,底下便有数位武将纷纷表示质疑,扯着嗓子,朕隔着十多米都好像唾沫能溅到脸上来。
“荒唐,弓箭尚且百步,那什么弩,你说千步就千步,你们这些个文人尽会纸上谈兵,我还说我一口唾沫砸死人呢,可笑,实在可笑。”
居高临下,众生百态皆入吾眼,朕也好奇弩是个什么玩意,竟然能千里之外取人狗头,不过朕要矜持,怎么能像他们一样把想法全摆在脸上,让人笑话。
煞费苦心弄出来的东西,被人开地图炮,不仅仅是状元郎不服气,一众文臣自诩文人墨客,也是格外气愤,瞬间两派犹如针尖对麦芒。
文人有文人的骂人方式,不如武者言简意赅。
“此言差矣,有人知江河之大,尚不知北海更大,尔等见识浅薄,一句可笑张口便来,可有想过明堂之上,圣明之地,还是慎言为妙。”
这朕呵呵了,你们若知道“慎言”二字,朕的朝会就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菜市场。
双方争执不下,武将不如文官嘴皮子利索,眼见落于下风,行伍之风便显而易见,直接一句粗口,“放屁。”
“说了半天,你说的弩又在哪里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别一天天整些虚头巴脑的。”
文官集团面色涨红,指着刚才说话之人,说什么“匹夫”、“粗鄙”之内的话。
比戏文里有意思多了,朕就静静地看着他们东一句西一句,随便他们闹到何时,时间久了还能留下来一起吃顿午膳,促进君臣感情。
岂何不美哉?
一提到午膳,朕早上胃口不佳,匆匆用了几口白粥,白粥不管饱啊,不过一俩时辰便有饥感。
加上昨夜噪音污染,朕现在眼皮子直打架,强撑着一股气,后背笔直,坐在上面双眸微微闭合,朕与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额头上的十二旒彻底让人觉得,嗯,朕在认真听他们吵架,朕真是明君的不二人选。
再强调一次,朕没打瞌睡,有在听的,只是睁着眼睛太累了。
争吵声渐止,衣袖好似没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朕素来警觉,猛地一抬头,睁开眼睛,惊得头上的冕旒晃动,却见小赵弯腰过来,小声道:“陛下,刚才工部尚书请陛下移步演武场一观。”
咦?刚才说到什么来着?让朕好好想想,脑中里除了他们相互“关爱”的话,还是那些话。
“准!”朕直接说。
那群言官,朕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恐怖如斯。样子还是要做,不然让人知道朕闭目养神,岂不是让朕脑瓜子又要疼上一阵。
今日的风略喧嚣,雪后初晴,不见得有多暖和,朕坐着皇帝特有的撵车,看着几位年迈的老大人气喘吁吁,显得朕格外娇纵,朕好意邀他们一同上车。
谁知那几个老头连连拒绝朕的好意,也是,车内空间就这么大,容不下几个人,于是朕又命人给他们备了轿子,以免如老丞相一般走在路上一不小心摔上一跤,朕损失很大。
演武场很大,昨夜的雪被宫人收拾干净,细沙结冰,看不见以往的一骑飞跃,沙土飞扬。
朕与大臣们在远处观望,状元郎指着那黑不溜秋的东西给朕解释构造:“此为十字弩,它是由弩臂,弩弓,弓弦和弩机等多个部分组成,射程比弓远,杀伤力更大,命中率更高,对使用者的上限低……”
一连贯的陌生词汇,朕又在怀疑人生,明明字都认识,拼凑在一起,朕有点蒙。
显然,不止朕一人懵逼。
余光扫过众人,与朕同出一辙的表情,小小的眼睛里大大的疑惑,先前骂战的一些人疑惑很快转变成不屑,一个个一副看笑话的模样让朕忍俊不禁。
状元郎把弓弩递给朕:“陛下乃天子,得此神物,这先河一箭该由陛下才是。”
朕怀疑他是否被人怼得神智错乱,马屁注定是拍马腿上了,自己几斤几两朕还是很清楚。
记得先帝在世校考朕与大哥的功课,朕偏偏脸黑,十箭之内九箭未中,还有一箭中是中了,可惜射中了离靶心百米开外小太监的衣帽上,吓得人家当场跪下磕头,眼泪鼻涕流了一地。
朕当时被先帝好一通斥责,训得跟孙子似的,后来朕发现,这与脸黑不黑完全没关系,上天给朕打开了一扇门,注定要关上一扇窗,天赋问题,朕终究是没有点亮。
现在好了,每次一射偏,常常伴随众人的马屁,快夸到天上的时候,朕一看地上那只活蹦乱跳的兔子,顿时又掉到地上。
或许他们明面上夸朕,背地里腹诽朕菜也不一定吧。
盯着状元郎那种无比自信的脸,真想一巴掌呼在他脸上,朕只是来凑个热闹,真如他所言自是要投入军事,没想热闹到自己身上了!
朕从状元郎手中接过十字弩,模样不大,掂在手掌上轻巧,不如弓箭承重,一般妇人都能轻易拿起。
的确上限低……咦?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前方的靶子隔得太远,在朕眼里缩成一丢点,靶心在哪里,朕是看不清了,可能是之前朕射箭的经历,把小太监们吓得不清,靶子周围百米处,硬是一个人影全无。
朕其实也没想突然好运气中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