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项云天吃过几颗野果,习宝又去潭里打了盆水放到他面前,问道:“哪里受伤了?我帮你处理一下。”
“右肩和胸口。”项云天本不想搭理她,可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脱口而出。
哪曾想,他话音刚落,习宝就扑上来扒他的衣裳。项云天想推开她,却因烧得浑身无力作罢,只好闭起眼睛由着她。
项云天虽然闭着眼睛,但仍能感受到习宝的轻柔和指尖上那似有还无的温热。
“嘶……”在内衬被掀开的时候,项云天痛得抽气。对面的习宝也不由冷气倒吸,只见项云天的肩上、尤其胸前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谁下的手?真他妈狠呐!”习宝忍不住低声咒骂。转念,她又敬佩起项云天的坚毅来。这会是怎样的疼痛啊,况且他的年龄也老大不小了,却没听到他哼过一声,真是爷们!
习宝迅速撕下项云天白色内衬下摆处一块没被血迹沾染的布料,沾湿后一点点擦拭着项云天的脸、前胸以及后背……
“好俊的一张脸!”
“好结实的肌肉!”
“额,就是性子冷了点儿。”
习宝一边忙活,一边在心下感叹。
项云天默默睁开双眼,他已经被迫接受上身被扒光的事实。看着前后忙碌的习宝,他的心头不觉涌上一丝暖意。至少,此刻,他项云天不是众叛亲离。
“喂,那个冰块!”习宝忙活完,用棉布抹了把自己的脸,对着项云天嚷道,“看你像个混江湖的,身上有药没?”
“冰块?”项云天冷着脸道,“你说谁冰块?”
“说你呐!谁让你不告诉我名字,还一直冷个脸!”习宝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我又不欠你银子!”
“项云天。”他有些不耐烦,垂下眼眸,“胸袋和袖袋里有药。”
他还不习惯和女人如此近距离相处。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个来路不明,皮糙肉厚的女人。
“噢,叫项云天呀。叫你天天好不好?”习宝不知死活,嗲声嗲气地唤道,“天~~天~~”
项云天闻言只觉得一阵恶寒,却又无力辩驳。这女人,还知羞不知羞?!
习宝闹腾够了,开始翻找从项云天身上脱下来的那堆衣物。果然,被她找到几颗药丸、两个瓷瓶、一个直径十厘米左右四四方方的玉石印,还有一个管儿状的物体和一块沉甸甸类似令牌的东西。
对了,她还发现两张宣纸一般薄厚的人皮面具。她对那两张人皮面具最为好奇,却又不好意思摆弄,毕竟那不是她的物品。
“还是躺下来上药吧,不然掉下来多浪费。”习宝说完,猛地想起项云天背上还分布着几道伤囗。他那身破衣裳不只血迹,还脏乱不堪,如此躺上去,交叉感染可怎么办呐?那她这番岂不是白白忙活了!
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上身那件白色T恤脱了下来,摊平铺在地上。
她的大胆举动,令纵是见贯风浪的项云天也大吃一惊,“穿回去,像什么样子!”
“你那身衣服都是血,还能穿吗?”习宝一边说一边迅速将项云天放倒,“再说了,我都不介意,你急个什么劲儿啊?”
项云天心急之下又昏了过去。
“不应该是肚兜吗?”项云天在昏迷之前,对习宝胸前挂着的两块布包甚是不解,心底直犯嘀咕。
“昏了好。”习宝小声嘟囔着,“省得唧唧歪歪妨碍老娘!”
项云天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他的正前方,生着一小堆篝火,那明亮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篝火之上,架着一口破铁锅,隐隐飘着饭香。
他看了看自己,已经穿回那套衣裳,虽然还隐着淡淡的血迹,但是很干爽。他又摸了摸额头,那块浸着水的内衬布敷在上面。再看习宝,也已经穿回她自己那件有点脏、现在又沾着血的白衣,小猫一般蜷缩在他的身前。
项云天若有所思地看着习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怅然。她还真是个那没心没肺的丫头,和他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相处,竟一点不知愁滋味,更无一点防备之心。
“唉。”项云天轻声叹息着,抬手拿起身旁的瓷瓶小心翼翼地为习宝额头上那处伤口敷了药。怔了片刻,又迟疑着伸出手,把她揽到怀里。
篝火的映照下,项云天的眸色忽明忽暗。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习宝,怀中的她发丝些许凌乱,睡容却纯净柔美。忽然,她动了动,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并且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说不出什么滋味,项云天只觉得胸腹之内一阵阵暖意蔓延,连带着揉化了连日来的种种愁思与不快。这种感觉,对于一个血雨腥风之中一路跌跌撞撞的人来说,是陌生的,更是难以解释的。
“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看在她劳碌了一天的份上……”项云天收了收两臂,这样对自己交代。
一刻钟后,篝火之中发出兹兹啦啦的声响。
糟糕,粥溢出来了。
项云天已经退烧,体力也恢复不少。他轻轻放下习宝,挣扎着坐了起来,没想到还是惊醒了她。
“我来吧,我来!”习宝揉着眼睛走向火堆,迅速用几片树叶垫住锅耳朵,把粥分别倒入两只碗里,再端起其中一碗粥,用瓷匙搅了又搅,噘着嘴巴吹了又吹,这才来到项云天跟前。
“小女子独家出品野果白玉粥。”她甜甜笑着,“天天,尝尝吧!”
她知道,项云天已经恢复体力,不会再让她喂食,便直接将碗塞到他手上,而她自己则端起另一碗粥开心地吃起来。
这小女子,莫非是老天爷派来克他的?项云天对那声“天天”很是无语,却又莫可奈何。
项云天慢斯条理地吃着粥,眼晴却盯着习宝。从小到大,他几时被一个女子如此坦诚相待过?包括那个他守候了二十多年的女子。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后,蜂涌而来的又有哪个不是冲着他手中的权势与武功?
只有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不同。
一时间,项云天感慨万千。而他自己,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这一夜的感概远胜于之前二十年的总和。
吃过两碗粥,项云天试着运功。而习宝,则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一个时辰之后,项云天周身是汗,胸腔之中忽然冷热交替,“噗”地喷出一口紫黑色的血来。
“天天!”习宝惊呼着扑上来。她神情焦急,一双小手伸出来又缩回去,显然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事。”项云天拍了下她的肩膀,算是安慰,“这些血里都是毒,他们在兵器上淬了毒……”话没说完,项云天人已哑然。他从来不喜和别人解释什么,不管是谁。如今,他却为这个女人破例。
“谁这么狠呐?”习宝愤愤地问道,“天天,你仇人很多吗?”
项云天却已经闭上眼睛,没有回答的意思,心里却自嘲地答道:“是的,很多,整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