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翌日,她的精气神恢复了不少,原是打算回府,又被皇后以养病的名义留了几日。
这三天除去陪皇后唠嗑,她都懒在沁叶轩晒太阳磕瓜子,时常一手药汤一手蜜饯往肚子里塞,皇后送来的药材却之不恭,哪怕她已经上能爬树下能种地,都得乖乖当着宫人的面含泪喝药,末了还要感激涕零帝后恩德。
当她终于把送来的零嘴吃的一粒核都不剩的时候,嘴巴一抹,毅然决然派个宫人去请示一下,她要回家躺着。
巧的是宫人还没出门,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踩着碎步先一步进了沁叶轩。
慕云笙躺在摇椅上微眯眼睛,什么大事能让晋长忻派了自己身边的王公公过来。
王德安虽为宦官但身份非常,她还是得起身,两人面对面互相象征性的行了个平礼。
她问:“王公公前来,可是皇上有事交代。”
“慕三小姐的身体好些了?皇上有请,可否随咱家走一趟。”王德安的声音些微尖细,但也不算恼人。
她嘴角一抽看了看王德安身后那俩人高马大的太监随侍,暗道,‘怕是我今天卧床不起,你们都能给我扛过去。’
云笙颌首道:“有劳公公带路。”
平日里的皇宫多了不少妃嫔走动,沿路常能碰见来往的这个妃子那个贵人,后宫女子用来消遣的乐子无非串门逛园子,或是找机会去皇帝那儿探头探脑,在她看来属实无趣。
短短几天也认不全这些人,王德安便会小声为她介绍,倒是妃嫔们都知道慕三小姐这几日都在沁叶轩,就算没见过,看穿着打扮都能猜到是她。
毕竟让帝后看重的人,妃嫔宫人没有对她不敬的,说不上巴结,都分外客气就是了。
慕云笙心里大概有数,皇后应是松了口风,她被列入太子妃人选了,毕竟比她爹官大的那两三人的直系中没有适龄女子,相比较之下她是最优选项,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并不想拿着剧本站在太子身边助他顺利登基,而永远困于和男女主的较量,这里的故事该有新的格局,天下之大,她有更多的事情想做。
长隆殿近在眼前,匾额反射着森冷的光,空中无鸟雀,侍卫如林立,威严且慑人。
红色殿门就在不远处,宫人早早出来相迎,王德安一路领着她走进大殿,未做停留两人从大殿右侧绕至偏殿。
经过一扇接着一扇紧闭的门扉,直至有宫人守着的内侧室,早有人通报,刚到就被迎了进去。
室内只有晋长忻一人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王德安退至一侧,垂首不语开始做起了隐形人。
慕云笙只随意瞟了几眼,整墙书架,桌上堆着奏折,笔墨纸砚齐全,空间不大是个小书房的样子。
“臣女参见皇上。”她收回目光冲着晋长忻的背影行礼。
晋长忻摆了摆手没有说话,转身面对云笙,面色难得满是愁思,也正是这个空隙,云笙才发现皇帝刚才一直是看着一副被挂起来的画。
赫然是她在春日宴上画的那副,已被精心装裱悬挂起来。
慕云笙的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她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不敢多言。好在晋长忻注意到她落在画上转瞬即逝的目光,先打开了话匣,“画上是何人?”
她画的是恭亲王妃,罪臣之妻,更是皇帝爱慕多年的兄长枕边人。但她不能如实回答,只摇头说,“年幼时顽皮不知爬了谁家墙头,惊鸿一瞥之人,如今样貌实在记不起来,但那女子风姿着实令臣女震撼。”
云笙会爬墙的年纪,那女子就已离世多年,而且她画的桃花妆未必就像皇帝为那女子画的。
“画的一般。”晋长忻冷不丁的说。
自然不及他满含爱意的笔触。
她告罪道:“是臣女画技不精。”
毫无羞愧之色,坦荡无畏。晋长忻多看了她几眼,又轻声说,“但是像极了一个朕的故人。”
昔日深爱之人,如今再提起只是故人一位。
慕云笙忍住没去看晋长忻此时是如何落寞的神情,也偷偷感叹原来帝王也是付出过真情的,只不过权利和天下的诱惑最后还是战胜了这脆弱的少年情感。
晋长忻再转身望着画中人的脸庞时,心底五味杂陈,情绪意外复杂,沉浮多年自以为不会再轻易动容,没想回顾与她的往事还是心痛万分。
书房中不知沉寂了多久,再等晋长忻压下喷涌而出的哀伤,云笙久垂着的脖颈都快酸痛。
“有什么想要的,你说吧。”他叹息。
云笙闻言微微愣神,晋长忻的言外之意明显不是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应该只是想给点什么作为馈赠,那之前她想给慕家求个免死符怕是不能成了。
她轻咬下唇,“臣女有些意…外,这会子想不出来。”
“哦?”晋长忻环臂思量,“你觉得佑霆如何?”
他说的是太子晋佑霆,今年二十余三,正妃位长久空悬。
慕云笙心下惊慌,掌心渗出细汗,只是面上不显强迫自己假装出不知世事傻白甜的样子,迅速回话:“太子玉树临风,学识渊博。”
“臣女也想有朝一日可以拜名师,览群书,各项才技融会贵通,能及太子一半都是臣女毕生所愿。”
她迷迷糊糊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吹了多少彩虹屁,继续把话编了下去,“只是臣女…一向拮据,实难供自己实现所愿。”
“不,朕是…”
言未尽,她索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憋红了脸艰难启齿,“臣女对酒酿吃食颇有些心得,想做其中生意,求皇上应允。”
隐形人王德安震惊了。
当事人晋长忻沉默了,他相中的儿媳妇此时正跪在底下跟他说要行商,这复杂的感觉完全不亚于刚才。
慕云笙脑袋发闷,绝望的看着地面,她想好了遗书要怎么写才能清楚表达自己是如何鬼迷心窍,病坏了脑子,希望皇帝不要累及她的家人。
短短时间,她连偷藏在床底的一锭金子都想好了去处。
这煎熬尴尬的场面直到晋长忻错愕回应才终于结束。
“朕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