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秦歌再忆起那一段时光,会不免感叹,原来没有戎马倥偬的年代是那样的……
…………
“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
“坐看牵牛织女星”
“好美的诗啊,你写的真好。”陈奴儿看着桌上墨痕未干的黄纸,如获至宝。
“倒不是我写的,前人所写,我偶然想起,便挥洒在纸上罢了。”秦歌坐在一张陈旧的木椅上,声音不紧不慢。
陈奴儿却像是还沉醉在诗句唯美的意境之中,不可自拔,玉指轻轻抚摸过纸上每一个文字,自顾自的说着:“字也好看……”
“你还是回去吧,免得受夫人的责罚。”
言及此处,她却是愤愤不平,语气也尖锐了一些,“我想走哪里就去哪,自家院子还逛不得了?”
“话虽如此,长时间呆在下人居住的地方,有掉身价。”
“谁把你当下人了”说着她就着急了起来,“我们可是好朋友!”
“小姐,天色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准备过节吧。”
说到这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赞同的点了点头,起身与秦歌道别,随后踏出门去,又回过头来,俏皮道:“明天你可要和我们一起过七夕节啊!”
秦歌沉浸于思考之中,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想着送她离开,于是忙不迭的点头。
…………
西晋末年,天下云扰。
前有八王之乱,祸乱朝纲,分裂国土。
后有五胡乱华,血洗中原,次第称王。
这是一个枭雄辈出的时代。
也是一个硝烟四起的年代。
当安定生活成了奢望;
当苟且偷生成了理想;
这样的时代是一个噩梦
…………
秦歌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来到了这里,一年过去了,他还没缓过劲来。前日他驱车前往浮梁买茶去,听闻晋怀帝遇害了……纵使传闻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晋怀帝不愧为一国之君,即使被汉赵所擒,但依然神威不减,勇猛过人……
“说当时啊,汉赵之主刘聪派遣了勇士十二人,甲士百余众,为的就是歼灭晋怀帝一人!”那说话者,言辞激动,好似当时他就在场一样,“但是啊!这晋怀帝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
“只见他‘刷刷刷!’‘啪啪啪!’几下子就放倒了十个勇士!”
“而那剩下的两个勇士就只能原地战栗,瑟瑟发抖啊,但此时——”
“却只见晋怀帝仰天长啸,大喝一声,于是那位勇士应声而倒,抽搐而亡,围观者但见其惨状,莫不是连连后退,噤若寒蝉吶。”
说话者突然止住了声,围观者莫不是翘首以盼,期待下文吶。
“怎么喝起茶了?”
“是啊!快接着讲啊!”
“对啊,大家都等着呢!”
“你们这还不知道吗,先生这是等着诸位的茶水钱呢!”
“啪啪啪!”一连串的铜钱入袋声过后,那位先生的声音再度响起:“……晋怀帝毕竟还只是一个人吶,终于他杀光了所有甲士以后,自己已经重伤难治,生命垂危,但是一代天子怎能由人割首?于是他横刀向天,自刎而去,可歌可泣啊……”
围观者或有泪流,或有禁声……他们大多四五十岁,白发苍苍,生于晋朝……若说没有半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当今国难当头,时运未定,他们心中也不是滋味……
据正史记载,晋怀帝死于公元313年,也就是永嘉七年六月。据传死因是汉赵之主刘聪囚禁怀帝于笼中,并以之为下人当消遣,汉赵中有两位西晋旧臣,见主上蒙尘,当众而泣,刘聪怒,后毒杀了晋怀帝……秦歌也不由感叹这消息传递的也真是慢,将近一年才传到这阆中,但转念一想,或许是有人刻意隐瞒怀帝的死讯……乱世呵!
………………
寒江陪烟火。
月伴星如昨。
只可惜,我再也不能做以前的秦歌了……秦歌一边在渝水边漫步,一边在心里思考着……
极目处是岸边鲜衣怒马的三五成群的少年们,他们大多世家子弟,年岁无忧,家境优渥,前途似锦,值此七夕乞巧时节,他们当然高兴了;河上红舫不少,船上却不是灯火通明,而是泛起了一排排的红烛烛火,点点火光像是从河中打捞起来,当真是江边渔火;那河上桥边,有许多佳人俏立,手中持有小船,那里面载着少女对自己未来郎君的期许,要放入河中,游向遥远的东海,乞求神明赐给自己一个真命天子……
“秦歌!”
一声呼喊传来,秦歌转身,但见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月色如水倾泻,岸边佳人俏立。讲真的如果可以的话,秦歌还是不介意与某个发生些什么的,只可惜这只能是臆想……他们的归宿是那渝水旁鲜衣怒马的少年们……
“二位小姐找我何事?”秦歌笑问道。
他其实长得不错,星月眸,剪水瞳,面如刀削,长发飘飘,穿戴整齐看起来很是得体……
“你一个人在这儿瞎逛什么,不是说好的与我们一起么,我去找你你竟然不在!”陈奴儿说着面上浮上一抹嗔怪;她旁边的绿珠则是微笑着看着秦歌,没什么过多的表示。
“额。我见这渝水边很是热闹,就来看看。”正说着,岸边响起了一连串的烟花声,周围原本沸腾喧闹的人群静止了。
渝水边,万人抬望。
抬望处,烟火开的正盛。
“啪啪啪!”一片鼓掌声响起,烟花落下帷幕。
…………
“秦歌快于我们一起去投针验巧!”陈奴儿兴奋的说道,显然这大半天的闲逛没能够打消她对节日的热情,但是秦歌已经烦躁的差不多了……他常常说自己有“节日综合症”,也就是看大家热闹自己却寂寞的荒……
“还要去啊。”秦歌无奈道,“你们自己吧,没意思了。”
所谓的投针验巧是乞巧节,也就是七夕节的一个古老习俗……七夕头一天用盆装好水,暴晒一天,待到七夕当日,水面已经隐约生成了一层膜,放针于水面之上,针不会沉……日光投射(或灯光照射)有繁杂投影谓之乞巧成功;若是直立成线谓之“拙巧”。
“不许,你得跟我们一起!”陈奴儿撒娇道。
秦歌无语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绿珠,见绿珠对自己笑笑,秦歌心都酥了……“好吧,一起去。”
…………
“秦歌快看我的针影!”陈奴儿挑着灯笼,兴奋的对秦歌喊道。
秦歌看罢,叹道:“好一个崎岖的针影。”
“真的么?那太好了!”针影当然五花八门,弯弯曲曲的更好了,听到秦歌这么说陈奴儿高兴极了……她甚至恨不得秦歌能告诉她,自己的针影上面直接有两个人影,正是牛郎织女……
秦歌也知道自己在说瞎话,平常的针影怎么可能会出现那种崎岖弯扭的现象么……更别提所谓的人影了,一根直线才是正常的现象……
想着秦歌又转过头去看了看绿珠的针影,果然一根直线……“当真好啊!”秦歌开口道,“姑娘这针影当真是九曲十八弯,又绵长又崎岖啊……这正好象征着姑娘的情路顺畅啊……”
夜渐深。
秦歌与陈奴儿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
“秦歌,你等等,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陈奴儿开口道。
秦歌不解,疑惑地望着她,月色下,她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看了很久,秦歌问道:“什么?”
“吶,给你”她伸手过来,白皙的手掌上躺着一个香囊。绣工精致,香气四溢。
秦歌犯了迷糊,自己一个大男人,要什么香囊,“我用不着这个,你给我干嘛?”
“你——”她有些气中带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诶。好吧,我收下了,看起来很不错的……前面就是你的院子了,你回去歇息吧。”
见他收下了,她心中暗喜,面上仍然伴着小娘子的羞怯,低应了一声,回院去了。
绕过主院。秦歌迈步向自己的柴房。
转过一株柳树,见一个倩影立于树下。
单是一个背影,就有无限风情。秦歌偷看了很久。
“姑娘是在这里看风景么?”秦歌问道。
“嗯。月色很美。”
“是啊,相当美”秦歌抬头望了一眼天上,乌云蔽月,一片抹黑,然后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半晌,两个人就这样迎风而立,夜风微凉。
“那个。”绿珠开口道:“我送你一样东西吧,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了。”她语气淡淡的。
“喜欢了,当然喜欢了!”秦歌很肯定。
“吶,这个香囊送给你吧。”她摊开手,手上静静摆放着一个淡蓝色的香囊,做工精细,香气四溢。
秦歌接过来,闻了一闻,说道:“好香啊。”
“你喜欢么?”
“相当喜欢。我必时常佩戴于身边,勤加爱护。”
“嗯。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吧。”
…………
城中某一贵府中。
两男子相对而坐,桌上正煮着茶水。
“陈兄,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啊?”
见陈井尚不回答,他继续循循善诱道:“欲成大事者,必不在乎小节,你我也是过来人,都知道门当户对才成绝配!你陈家是新旺之家,我马家那是阆中世家,实乃绝配啊!再说我儿,玉良生的器宇轩昂,文韬武略,与令千金更是天造地设,佳偶天成吶。”说罢便开始饮茶,静待他的下文。
陈父当然知道他儿子是个什么玩意,十二岁出没青楼,玩弄感情,不学无术,时常为点破事闹出人命,若不是马家根深蒂固,只怕他已经死过千百回了……只是这批货物事关陈氏的兴旺衰竭,万不可草率做决定……他也在暗恨,马玉良这混蛋玩意怎么就看上了自己的女儿?
“令公子大才,我素有耳闻。所以才担心,小女粗浅,难当绝配啊。”
“不浅,不浅,哈哈哈”他笑了起来,嘴里咕噜咕噜的吹了两口茶水又说道:“大家都说先生之女,十分优秀啊……更何况小儿自从得幸见过令千金以后,那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相思入骨啊……”
“我承诺,先生如若同意这门婚事,非但我马家扣留先生的货物尽数归还,而且今后我马家的所有布匹生意全权交给井尚你来打理!”
“这……唉,容我考虑个二三日。”
“好好好……我期待着你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