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台下议论声愈发热烈,鸢尾微蹙起眉,不露痕迹地朝楼上扫了一眼,给师弟递了个眼色。
小师弟立即会意地跑进了后台,不过片刻的工夫,“啪”的一声,场上突然一片漆黑,伴随着不少尖利的惊叫声。
惊叫声过后,仍是人们低声的议论,不过总算没人再提方才撒钱一事。鸢尾清了清嗓子,扬声喊道:“不好意思,各位,看来是电灯出了点问题,请您稍待。”
说罢,她便咿咿呀呀地唱起了小曲儿,算是弥补没了亮儿的这段时间。很快,场上便重新亮起了灯,那些散了满台的银票也不知所踪了。
包间里,几位公子哥儿见了,讥笑一声,说着:“这戏子挺会玩儿啊,捡俩钱还不愿意让人看着?”
“嘁,还以为是个多清高的主儿。”
“这次是我看错了人,耽误秦爷时间了,您多恕罪。”
秦霄贤懒散地伸了伸腰,搂过那两个撒钱的舞女,冷笑道:“无趣,还不如我这两个妓子实诚。”
正说着话,包间的门却突然被人敲响,有人扭头便不耐烦地问了句:“谁啊?别来扫我们爷的兴致!”
“抱歉,各位爷,”门外应是个小学徒,嗓音还稚嫩着,“我们师姐叫来问问,方才那些银票是不是您各位不小心给弄掉了?若是的话,师姐叫我还给您们送回来。”
声落,这屋里的几人皆是一怔,看向了秦霄贤。
他颇有兴趣地看着台上清冷的身影,半晌,摘下那副金丝眼镜,看向门口:“进来。”
宋皖抱着满怀的银票,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鞠了个躬,便要将钱放到他们桌上。秦霄贤却叫住他,挑眉道:“小子,爷赏出去的钱,从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几人纷纷哄笑着,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银票,塞进他怀里:“去问问你师姐,这回够了没有?哈哈哈哈哈…”
宋皖皱起小小的眉头,踮起脚将那堆钱放在桌上,又鞠一躬,道:“承蒙您各位抬爱,但我们师姐嘱咐了,无论如何也不敢收下如此重赏,请您们慢坐。”
罢了,他便退身出了包间,将门关好。
秦霄贤收起折扇,指着银票,对他们带来的那些个女人道:“自个儿拿吧。”
那几个女人立即争先恐后地抢夺起来,逗得公子哥们哈哈大笑。滨城首富程家的长孙程岚,同秦霄贤倒是有点儿近亲,见表哥正对他招手,便凑上前:“怎么了哥?”
“查查这戏子的底细。”他低声吩咐道。
程岚应了声,思虑片刻,又问:“您是不是觉得…”
只是话还未说完,秦霄贤已微皱着眉看向他,他便立即闭上嘴,起身前去办事。程岚走后,其余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先后向他告了罪,领着自己的妞儿走了。
余音撩了把波浪长发,倚在他肩头,替他点燃一支香烟。乐珊珊则是有些幽怨地看着他,问:“爷~平时都不见您上凯乐门坐这么长时间,今儿这么得空,还不领我们好好玩玩儿?”
秦霄贤像是被她的语气给取悦了,扣住她的后脑勺儿,往她嘴里渡了一口烟雾:“走,爷带你们兜风。”
浮曲园的后院儿,便是师父弟子们居住的地方。
卸下妆容,鸢尾疲惫地按着眉心,唤来宋皖:“你去把钱还给他们的时候,可看清那是谁了?”
宋皖点点头,道:“看清了,不过我只认得三个,一个是任副帅家的二公子,一个滨城程老爷家的长孙,还有一个就是…”
“是秦小爷吧?”
姜云奕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块儿蜜饯:“我就说他来了,你还不信,瞧见了吧,这就叫不听师兄言…”
“你上哪儿偷的我的蜜饯?”鸢尾没好气儿地打断他的话,从他手里夺过那蜜饯来含在嘴里,“这么大的人净会得瑟了,你那会儿不是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宋皖夹在他二人中间,实在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他尴尬地挠了挠头,还是站在了师姐这边:“师兄,师姐说得对。”
“你这小子!”姜云奕狠狠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头顶,又对鸢尾道:“算了算了,今儿这事又赖不着你我,都怨那些花花公子,做事不着边际,一点儿也不拿钱当玩意儿。”
鸢尾轻哼一声,站起身:“那也是人家有钱,你要是姓秦,可比他们能造多了。”
“这话倒是没错。”姜云奕赞同地耸耸肩,“回屋啊?”
“困了,回去睡觉。”说着,她便伸着懒腰回去了。
作为这浮曲园里唯一的女徒,师父对她还是偏袒些的。比如其他师兄弟都是两三人一间房,她却有自个儿的院子。
院儿里有一把摇椅,是师父年轻时爱躺的,她住进这间院子以后,师父就将这摇椅赠了她。无事可干时,她便躺在这上头,玩会儿就困了。
不过在上头晃悠了一会儿,她便想起今日那般难堪的场面,心中一阵烦躁,微蹙着眉,起身回了屋里。
姜云奕倚靠在她院门前,低声笑着。
师父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见他一个人在那傻笑,唤道:“云奕,美什么呢?”
“师父?”姜云奕吓了一跳,回过身,规规矩矩地站正了身子,“这么晚了,您还没歇下吗?”
白良摇摇头:“今儿的事,我都听说了,难怪那丫头下场以后脸色一直不大好。你这做师兄的,成天在外头溜达,难得回来待两天,多宽慰宽慰她,她打小最稀罕你了。”
“师父有所不知,师妹大不由师兄啊。”姜云奕无奈地笑着,搀扶着师父回去休息了。
翌日晨,鸢尾被一阵嘈杂的敲门声吵醒了。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去开门,还没醒过神儿来,就被一束鲜红的花怼在了脸前。师弟们激动不已地欢跳着:“师姐师姐!有人送花给你啦!”
鸢尾惺忪着推开面前的玫瑰花束,蹙起眉,用尚且沙哑着的嗓音问:“这谁送的?”
“不认识,反正是个军爷。”
“军爷?”鸢尾有些头疼地接过那花。
她是不认识什么军爷,不过能差遣军官来跑腿送一束花的,也没别人了吧。这可麻烦了,若真是昨儿那几位爷里头有人看上了她,还真是不大好对付。
正如是想着,她便瞧见花儿里夹着一个深红色的信封,上头还龙飞凤舞地用钢笔写了几个大字:秦霄贤。
将花束拆开分给了师弟们,那群孩子便心满意足地练功去了。鸢尾蹙着眉坐回床上,将信拆开,里头只装着一张二十万的银票,上面仍是那豪迈的钢笔字:今晚十点,凯乐门。
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将那张钞票扔进书桌抽屉里,一倒头钻回被窝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下了。
姜云奕买了早点回来,见师弟们不好好练功,竟然人手一朵玫瑰花,在那儿玩起来了。他板起脸,走到孩子们前头,沉声问道:“这花哪来的?”
“师兄…”他们将花背在身后,低着头道:“是师姐的…”
“什么就师兄是师姐的?明明她是我的才对!”姜云奕立马又没了师兄的正经样,两手一搭,得意地看着他们。
宋皖嘴角微抽,解释道:“师兄,花…是师姐的。”
“什么花?”他一愣,反应过来,顿时尴尬的无地自容,“哎去去去,谁说这个了?我问你们她哪来的这花?”
“军爷送的。”
“不对不对,是有人托军爷送来的。”
姜云奕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微皱起眉,摊开手掌,把花全没收过来,将早点递给他们:“吃饭吧,记得去叫师父,我上小院儿看看你们师姐。”
“师姐还没醒呢。”几个师弟接过他手中的早点,“今儿个师姐不用上台,定要睡到晌午太阳晒屁股了才肯起来。”
“说谁呢?”
鸢尾满脸困倦地朝着这边儿走来,不满地叫道:“臭小子,谁要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才起?”
说那话的名叫祝安,今年十三,正是淘气的时候。他吐吐舌头,跟着师兄弟们往厨房跑去了。
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两手扶上纤细的腰肢,便听见长长的一声“咕噜噜”。姜云奕笑着拍拍她的肚皮,打趣道:“我就说你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原来是小馋狗闻见肉骨头了。”
鸢尾朝他翻了个白眼儿:“买什么好吃的了?”
“放心吧,咱家台柱子,全是你爱吃的。”师兄一把揽过她的肩,领着她往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