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假是腊月二十至正月十八,过了“破五”,苏老二是不得在家里闲着的,他总得上坡“锄白草”积草粪挣工分。
早饭后,一张小锄挑上一个萝筐就上了南坡。到了中午,那萝筐若是没装满是不能回家的,所以,上坡时要在口袋里装两个干馍捎上。
过了年,家里所有的馍都被娘用二号篮儿盛着挂在了棚上。因为个子低够不着,苏老二就搬个小凳子垫在脚下,把手伸进那篮子里一个一个捏馍,那是很有感觉的,白馍都是软的,“两搅馍”稍硬一些,黑馍硬的石头一样。
那天,苏老二把那一篮儿馍都捏了个遍,感觉连一个白馍都没有,捡最软的拿出来一看,是个“两搅儿”,他揣怀里就要走,忽然觉得一股暗香味袭来,他又拐回头,站在那屋棚下象猫一样又是瞅又是闻,最后定位那香味来自棚上面。
棚口处常年放着一个木梯,是爹娘上棚贮藏一些不常用的物品用的。
他又走到屋门边探头看门外没人,连忙拐回来,兔子一样上棚,香甜味果然来自棚上。那时没有电灯,棚上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又用手摸,摸着摸着就摸到了一个瓦罐,掀开盖子,把手伸进去,立刻摸到罐里那软软的“小蒸馍儿”了,那一刻他心跳的可历害。
他是知道父母用意的,放那高处取着不方便,减少吃的次数,待到正月十四取下来放笼上溜溜,过正月十五儿“元宵”节用。
无论什么家法家规都无法阻止苏老二拿出一个来揣进怀里,下了梯子挑上萝筐出了大门。
他一路上走的可快,生怕爹在后面追,不时的朝后看,始终没有看见爹的身影。
一会儿,他把左手伸进口袋里用手捏那白馍,那舒服的手感迫使他拧下一块儿放进了嘴里,又一拧,又一拧……。
来到坡上开始锄草时,他发现那个“小蒸馍儿”己经从口袋里全部移到了肚子里。
坡上满山遍野的白草疙瘩都长在石头缝里。
那年代,定时间是看太阳位置的。看着日头都有点偏西了,苏老二开始装筐,从山角下开始一堆一堆装着往山上移动。
怕那萝筐装不满,开始的时候,萝筐下面装的很窄,装着装着那萝筐的上半部分开始变宽了,这样,萝筐整个的“头重脚轻”。到了山顶,最后一堆装进去,他有饥意了,把那萝筐的攀绳系住,心里想着把那“两搅”儿吃了再走,一松手,那萝筐是站不稳的,一歪一倒,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因为又饥又渴,苏老二根本没力气去撵那萝筐,就任凭它往下滚。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山角下,那萝筐里连一根白草毛儿也没有了,顺着那箩筐的滚痕往上看,遍地是抛撒的白草未子,想收回来是不可能了。
那一刻,苏老二哭了,抬头看,低头看,四下没有一个活物。他突然拿起那张小锄,抡起锄把照着那萝筐莫名其妙地砸起来,一直把萝筐的筐子砸了一个大窟窿,那扬起的尘土、小石子和白草叶子伴着他的眼泪飞溅。
待他没了力气,在地上坐了好大一会儿,又抬头看,低头看,四下还是没有一个活物。
站起来,把地上残留的,能够收拾的白草收拾了一遍,苏老二又弯着腰低着头重新锄了起来。
那天回家已经日落西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