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代,康大功使苏家屯成了一个独特封闭的堡垒,外面的一些政治运动和新生事物一般情况下影响不了苏家屯的生产生活秩序。
薛老喜尽管不是队长,但他实际行使着苏家屯队长的权利,他充当着康大功最合适的“秘书”,担任着苏家屯生产队的会计、保管、出纳、记工员、电工等,这一切虽然与政府的规定不相符合,但在苏家屯村却是畅通无阻的。
薛老喜晚上记工分的地方就在苏家祠堂的右厢房,和康大功的住室相邻,但相差着一个台阶。每隔三天的一个晚上,记公分的时候薛老喜便提个马灯进去,记完了公分,这个屋子便没有了别的用途了。有时,康大功也进去转一圈儿,但他总是不多说话。平时,屋子连门都不锁,里面就放着一张苏家原来的长条几和一张两个抽屉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算盘和几本旧账本,印象中,旧账本的边缘总是有老鼠啃过的痕迹。
那屋子是蓝八砖铺就的砖地,四周是用一种蓝色的石灰泥粉饰过的墙壁,地上的蓝八砖已经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好几块儿,不知道是谁用土又把它垫了起来,四周墙上的蓝石灰泥也脱落了几处,已经裸露出了土坯,墙上墙下已经明显地看出有几个老鼠洞,只有房顶上那密密麻麻的,有秩序的,一根照一根的椽子和那根粗大的檩条还显示着当年主人的威风。
我和苏老二只要白天参加了劳动,就会在那一个晚上一起去那个屋子里等薛老喜记工分,薛老喜在他的大账本上记一下,又在我们家的“工折”上抄一遍,就单等到年底康大功给我们“分红”了,那时,积10分算是一个“工日”,一个“工日”会得到康大功分给的九分钱。
那时老鼠很多,尤其是晚上,无论什么样的天气都时常能看见那老鼠成群结队的从墙头上过来过去。一日半夜,忽听“咚”的一声,临睡时关严实的屋门“吱”的一声响,我连忙划着一根火柴去看,发现门半开了,门下面躺着一个半死的老鼠,现实告诉我,这只老鼠在墙头练跳“水”,没掌握好方向撞门上了。
我一脚上去把它垛了个粉身碎骨。
那天晚上,我和苏老二去记工分,薛老喜让我把抽屉里的账本给他拿出来。我打开抽屉,“哧溜,哧溜……”窜出几只老鼠来,再看抽屉里的账本,那里还有完好的?都被老鼠啃烂了。
又一天,我俩又去记工分,见薛老喜正小心翼翼的在老鼠洞口支老鼠夹子,我们的工分还没记完,就听见“啪”的一声,“吱吱吱……”,听见老鼠叫,看见一只老鼠被老鼠夹子夹着肚子在地上乱弹蹭,我和苏老二连忙上前用一棍子照着那老鼠的头可捣开了,两下子那老鼠可肝脑涂地了。
不是我们狠,人都恨老鼠,因为一定程度上你沒门儿它,它会不让你睡觉,咬你的棉衣裳,偷喝油,尿你的箱子,最主要的是:它可恶心!可恶心!
我和苏老二用火钳将那老鼠扔到茅子里,心里一种极大的解恨的感觉。
我们又如法炮制,将夹子还支在那个地方,我俩退到一边,瞪眼看那老鼠夹子夹老鼠,一直等到工分记完,也沒见老鼠出来。
以后的好几天,那老鼠夹子就放在那里,终不见夹住老鼠。
又一个晚上,我俩又去记公分,薛老喜说:“老鼠可精,它们肯定开会布置从后门进出了,换个地方试试”。
我俩豁然开朗,按他的嘱咐“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果然又夹住了两个老鼠。后来无论怎样换地方,终不见它上夹子了。
过了几天又去记工分,看见那老鼠夹子还静静地躺在老鼠洞的门前,老鼠肯定没夹死完,怎样让它们上夹子呢?
老鼠们肯定是总结经验教训了,它们对夹子的形状和死鼠的气味肯定进行了不厌其烦的试验和模拟演练,且都有记录,一般情况下,同样的模式它们是不会作死的,但它们贪吃的本性是改不掉的。
趁薛老喜还没来,我从旧帐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中间弄一个小洞盖在老鼠夹子上,纸上只露出那个挂饵的勾,把那块蒸馍小心的挂上去,就随便放在地上。
我和苏老二看着看着,一只老鼠小心翼翼地出来了,上前就去啃那块儿蒸馍,只听“啪”的一声,“吱吱吱”的声音响起,好象那老鼠在哟喝:“谁这样气蛋?夹子用纸盖上叫俺认不出来,唉唉唉,疼死了,腰都夹断了……”,一会可没声息了。
我俩第二次刚摆布好,薛老喜进来了,他看见地上放着一张账本纸,一边说:“是谁撕了账本?那上面记得有东西呀”,一边弯腰去拾,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啪”的一声,薛老喜“唉呀,唉呀呀·····”地叫唤起来,我俩一看,那老鼠夹子牢牢地夹在薛老喜那只手的食指上。
后来,薛老喜那个食指便弯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