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兮身上有些泥,眼眶也有些红,一看就是受了委屈的。
梨花见了,自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哟,这是怎么了啊?啧啧……”
阿兰脸上却有着几分关切:“不是去送衣裳么?”
苏婉兮摇了摇头,低声道:“被张嬷嬷踢了几脚,不碍事的。”
“才踢了几脚啊?张嬷嬷下手也还真是够轻了,要是我,定要你爬都爬不起来。”梨花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镯子放到了枕头边的小匣子里锁了起来。
“走了,领月钱了。”梨花说着,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阿兰将苏婉兮的胳膊上的衣服掀了起来,蹙了蹙眉:“都青了,那张嬷嬷下手也太狠了些吧?”
苏婉兮笑了笑:“不碍事的,过两日就好了。走吧,咱们也去领月钱去。”
领了月钱出来,阿兰看了看苏婉兮手中的脸,有些诧异:“你月钱怎么这般少?”
苏婉兮看了看手中的五百个铜钱,笑了笑道:“此前刚入府的时候,身上有伤,管事请了大夫来给我疗伤,花了不少银子,说是从我月钱中扣。”
阿兰闻言,没再多言。
刚回到院子,苏婉兮就被秦嬷嬷叫走了,阿兰看了看苏婉兮,指了指手中的月钱,苏婉兮便明白了过来。
秦嬷嬷脸上仍旧不动声色,只定定地看着苏婉兮道:“看你动作挺利索的,明儿个开始,你自己洗衣裳的时候,水自己提。”
这秦嬷嬷想要银子,却也不直说,倒是个谨慎的。
苏婉兮连忙将手中的铜钱都塞进了秦嬷嬷的手中,而后摊开了已经红肿不堪地手:“嬷嬷,你瞧奴婢的手都这副模样了,若是再提水,只怕过几日都无法做事了。”
秦嬷嬷看了看手中的钱,蹙了蹙眉:“怎么这般少?”
“这……”苏婉兮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唇。
“老实说话,不然,再给你加些衣裳。”秦嬷嬷见苏婉兮这副模样,更是不高兴了。
苏婉兮连忙道:“先前,遇着了厨房里的张嬷嬷。”
苏婉兮的话并未说完,却已然足够,秦嬷嬷一听,冷笑了一声:“呵,那老婆子如今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连老婆子院子里的人都敢伸手了。”
见着苏婉兮一副低眉顺耳的模样,又骂了几句:“她让你给你就给?下次遇见了,就说都给了我,叫她来找我便是。”
苏婉兮连声应了,秦嬷嬷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苏婉兮回到屋中,瞧着她们在数月钱,只默默去吃了饭,洗漱了一番就躺到了床榻上。
梨花在高兴了一阵,就又拿了胭脂来涂抹了一番,站起身来:“不用留门啦。”
阿兰应了,等着梨花出去了,才轻声道:“最近这几日,她怎么都出去啊?”
苏婉兮没有应声,阿兰也不再说话。
夜深人静,四处都已经熄了灯睡了,突然,洗衣房的门却被拍得震天响,将屋里的人都惊醒了起来。
秦嬷嬷骂骂咧咧地去开了门:“什么事啊?大半夜的。”
苏婉兮和阿兰披了衣服出了门看热闹,来人似乎是府中的下人,见了秦嬷嬷,面色也不是太好:“嬷嬷,你还不快些瞧瞧,你们院子里的梨花,出事了。”
“梨花出事了?”秦嬷嬷仍旧有些懵,只是见着那下人的脸色,便知道这事情怕是不小,连忙将身上衣裳穿上了。
那下人点了点头:“是啊,快被人打死了。”
秦嬷嬷更是诧异,一转身瞧见院子里看热闹的人,目光落在阿兰和苏婉兮身上:“你们同莲花一个屋的,跟我一起看看去,待会儿如果有什么意外,也好将人抬回来。”
苏婉兮和阿兰一愣,对视了一眼,才点了头,将衣裳鞋子都穿好了,才跟着秦嬷嬷出了门。
出事的地方,是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还未走近,就听见张嬷嬷的怒吼声:“小贱蹄子,打死你个小贱蹄子。看你长得好看做事也勤快,我才让我儿子娶你,结果你这小贱蹄子知道我儿子傻了,就勾搭,勾搭!”
“我让你四处勾搭,臭婊子,不要脸的狗东西。”张嬷嬷的声音愈发地大了几分。
“啊……”梨花的惊叫声夹杂着痛楚传来。
秦嬷嬷快步走了进去,就看见梨花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赤条条地趴在地上,身上已经满是伤痕,身子一个劲儿地颤抖着。
张嬷嬷手中拿了一根竹片子,似是发了疯一样,不停地抽打着。
周围站了许多围观的人,只是见着张嬷嬷那疯狂的样子,都不敢上前拉。
秦嬷嬷见梨花的眼神都已经有些涣散了,急忙扒开人群,冲了上去,将张嬷嬷手中的竹片子夺了下来:“张婆子,你这是做什么?打狗也的看主人,这可是洗衣房的人。”
“看屁的主人!”张嬷嬷厉声喝到,抬起脚直直地朝着梨花胸口踹去:“我好吃好喝地养着她,还等着她嫁过来给生个一儿半女的,府中人人都知道她是我定下的儿媳妇,都不敢碰,没想到这贱货竟然跑来勾搭上了赵家小公子的仆人……小浪蹄子!”
张嬷嬷手中虽然没有了竹片,只是却已经气急,上前抓住梨花的头,往地上撞去,直撞得头破血流。
“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这么勾搭男人!”
苏婉兮站在一旁瞧着,目光像是一弯古井水,波澜不惊。
“住手!”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四周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仆人也都从中间分了开来,散到了四面。
苏婉兮瞧着,一个中年美妇人缓缓走了进来,穿着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梳着飞天髻,头上插着缠丝镶珠金簪,皮肤白皙,瓜子脸,柳叶眉,眉眼间俱是风情。
“赵侧妃娘娘,世子爷。”周围的人连忙行了礼。
苏婉兮才发现,那个男子也来了,就跟在赵侧妃身后,穿着玄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没有说话,就那样站在赵侧妃身后,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
“这是在做什么?”赵侧妃的声音柔和,却任谁也听得出来,那话中的不悦。
张嬷嬷连忙道:“侧妃娘娘,这丫鬟和赵小公子身边侍候的侍从通奸,赵小公子年岁尚小,侧妃娘娘您专程让小公子住在这院子里面,怕的就是有人打扰。这丫鬟和侍从竟然这样胆大妄为,若是被小公子不小心瞧见听见了,实在是……太过不堪。”
苏婉兮垂着头跪着,心中想着,这张嬷嬷也是个人精,若是只说通奸,说梨花是她未过门的儿媳妇,才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赵侧妃定轻饶不了她。
可若是说,担心赵家那位小公子瞧见,被带坏了,赵侧妃既然那般疼那位小公子,定会勃然大怒。
果然,赵侧妃闻言,目光落在地上赤条条的梨花身上,眉头就蹙了起来,眼中满是怒气:“府中竟然出了这样不堪的事情,目无规矩,将这丫头乱棍打死!那侍从在哪儿?”
赵侧妃身后的侍从连忙应了,就将已经奄奄一息地梨花拖了下去。
张嬷嬷连忙道:“侍从,那侍从听到了风声,跑了。”
“跑,能往哪儿跑?派人去给我抓,抓了直接打死,不用回禀了。小公子在何处?可醒了?”
一旁的一个丫鬟道:“小公子晚上看书看得晚,睡得沉,且住的阁楼在前院,离得也不近,并未惊醒。”
“那就好,我去看看去。”
赵侧妃带着人去了前院,只是世子爷却还在,他尚未开口,没有人敢起身。
叶清酌的目光冷冷地扫过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在看向苏婉兮的时候,微微顿了顿,半晌,才开了口,却是对着张嬷嬷的,声音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清冷。
“今日之事就此揭过,赵侧妃好糊弄,本世子却心如明镜,若有下次,你还是莫要在这府上呆了。”
张嬷嬷浑身都在颤抖着,连连告饶:“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
叶清酌目光望向前院中亮起了灯的阁楼,转过头道:“都散了。”
等着叶清酌离开了,众人这才起了身,却也不敢再发出声音,都匆忙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洗衣房中的那些下人都还未睡,在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见着秦嬷嬷只带了阿兰和苏婉兮回来,并未看见梨花,更是好奇了起来,阿兰和苏婉兮一进屋,就被团团围了起来。
“快快快,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梨花呢?”一群人满眼好奇地望着两人。
阿兰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就听见秦嬷嬷暴怒的声音传来。
“还不睡觉是要翻天了是不是?要是不想睡,起来将明天的衣裳都给洗了去。”
众人这才连忙散了,回了自己的屋中。
苏婉兮和阿兰也连忙躺到了床上,将灯灭了。
院子里一片寂静,半晌,才听见阿兰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怅然:“此前梨花胆子一直比较大,性格也张扬泼辣,却不想,竟然这样胆大妄为。”
苏婉兮并未接话,阿兰想起此前梨花对苏婉兮一直刻意为难,幽幽叹了口气。
“就这么把性命丢了,也是可惜了。”
阿兰叹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苏婉兮闭上眼,白日里被张嬷嬷踢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只是今儿个的觉却似乎好睡了许多,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偌大的楚王府中,却仍旧有一处亮着灯光。
轻墨匆匆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就看见叶清酌坐在摇椅上,竹制的摇椅轻轻晃悠着,叶清酌目光定定地看着屋顶,不知在想着什么。
“世子爷让奴才去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今夜出事那丫鬟,是那位姑娘同屋的,听闻平日里没少欺负那位姑娘。今日下午,那姑娘去厨房给张嬷嬷送了衣服,晚上便出了这档子事情。”轻墨低着头,轻声道。
叶清酌颔首,过了半晌,才喃喃道:“只怕并非巧合。”
轻墨闻言,抬眼看了叶清酌一眼,眼中带着几分诧异之色:“世子爷的意思是,是那位姑娘去告了密?”
叶清酌却并未回答他的话,仍旧自言自语着:“借刀杀人,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顿了顿,又缓缓闭上了眼:“只是在这楚王府中,光有小聪明,是远远不够的。”
轻墨见世子爷这个模样,笑了笑:“世子爷若是喜欢那位姑娘,直接将她放在身边侍候便是,何苦这般大费周章的……”
话还没有说完,叶清酌就蹙起了眉头,轻墨在叶清酌身边侍候了这么些年,自然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气,连忙转了话茬子:“世子爷,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叶清酌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来。
虽然苏婉兮和阿兰都并未说什么,只是第二日一早,关于梨花的事情还是在院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那张生虽然傻了,可是她嫁过去也是个正经娘子,总比做妾室强,过得至少比在这洗衣房好多了,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什么想不开,分明就是浪荡。”
“听说昨夜被抓着的时候,赤条条的,简直不堪入目。”
“……”
苏婉兮听了一圈,却没有听到有人为梨花说一句好话,连平日里和梨花最为要好的梅子,也满脸的幸灾乐祸。
这些日子,苏婉兮倒是明白了,丫鬟之间虽然明面上和平相处着,可是内里的斗争,却是无比激烈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全当笑话听了便是了。
梨花没了,可是因着不再有人将自己应该洗的衣物扔给苏婉兮,苏婉兮倒是轻松了一些,刚到申时,就将该做的事情做完了。
做完了却也不闲着,径直去找了秦嬷嬷:“嬷嬷,奴婢手上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奴婢?”
秦嬷嬷有些诧异地看了苏婉兮一眼,吐掉嘴里的南瓜子:“你倒是个乖巧的。”
顿了顿,才道:“去帮着整理收回来的衣物,下人院子里的衣裳,仍旧你去送吧。”
苏婉兮应了,进了一旁的屋中,帮着屋子里正在整理衣裳的丫鬟一同整理,整理好了,就去送衣裳了。
到了厨房,就听见厨房外面角落里一阵哭嚎的声音:“娘,我的媳妇儿没了,媳妇儿没了。”
苏婉兮抬眼一瞧,便眯起了眼,那角落里抓着张嬷嬷哭闹不止的男人,苏婉兮记得,就是那日在柴房之中想要对她不轨的那一个。
张嬷嬷眉头紧蹙着,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那样的贱蹄子,没了就没了,哭什么哭。”
那张生闻言,更是哭得厉害了:“不行不行,没有了媳妇儿,就没人和我睡觉,没人给我生儿子了。我要媳妇儿,我要媳妇儿。”
苏婉兮低下眉眼,此前一直听闻那张生被她打傻了,如今一见,倒果真是傻了。
“媳妇儿,媳妇儿,一天到晚就知道媳妇儿,滚回去,要是被主子瞧见了,少不得一顿排头吃。”张嬷嬷抓起一旁的扫帚就朝着张生打去。
张生哇哇大哭着,慌忙跑了。
苏婉兮装作未瞧见,端着衣服走了过去:“嬷嬷,厨房的衣服送来了。”
张嬷嬷没好气地看了苏婉兮一眼:“怎么又是你?昨儿个还没被打怕是不是?又来讨打了是不是?”
苏婉兮面上满是慌乱,连忙道:“嬷嬷莫要生气,奴婢这就走。”
说着,将放着衣服的托盘放到一旁地上,便要出门。
“站住。”身后传来张嬷嬷的声音,苏婉兮脚步一顿,低着头立在原地。
那张嬷嬷走到苏婉兮身边,伸出了手,苏婉兮满脸疑惑地望着张嬷嬷:“嬷嬷?”
“你的月钱呢?”张嬷嬷冷声道。
苏婉兮连忙道:“奴婢昨儿个给了梨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