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不愧是君霜杰的儿子,心够狠。不过苏家在百姓心中颇有威望,若是他的女儿在咱们府中死了,只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如一纸休书,将她赶出君府,所有东西都不能让她带走,到时候是死是活,也同我君家没有丝毫关系。”
“爹爹所虑不无道理。”君慕寒亦是跟着笑了起来,“既是如此,那儿子这便回屋写了休书。”
苏婉兮心中一片悲凉,又害怕被他们父子二人发现,后退了两步,慌乱之间,却一脚踏空,摔倒在了地上。
“谁?”屋中传来君霜杰的声音,门便被拉了开来。
苏婉兮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便瞧见君老爷面色有些冷,定定地盯着她。
轮椅的声音传来,婉兮瞧见君慕寒的身影,出现在了君老爷的身后。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对我?”苏婉兮声音带着几分轻颤。
君慕寒蹙着眉看了苏婉兮一眼,才抬起头对着君老爷道:“爹,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便不如趁着天还未亮透,将她乱棍打出府,以免明儿个白天被人瞧见了,节外生枝。”
君老爷微微点了点头,扬声喊了一声:“来人!将她乱棍打二十棍子,扔出君府!”
二十大棍,很快如约而至。
棍子落在婉兮单薄的身躯上,每一棍,都似要生生将她打成两段。
打到第十棍的时候,婉兮已经快要失去的知觉。
血沾着破碎的衣服,黏在她受伤的肌肤之上……让那个完整的她,一点点破碎。
一棍子,一棍子。
把她对君慕寒的所有温情和期望,把她曾经的痴心和付出,把她对人的信任和爱,全都一点点,残忍地从她的身体里割裂出去。
婉兮抬起头。
眼神模糊中,她看到了君慕寒那张依然温润如君子般的脸。
一如从前。
只是里面隐隐闪现的寒光,告诉她,曾经的她有多傻,有多蠢。
指尖掐入手心。
婉兮分不清自己脸上究竟是汗,是血,还是泪。
事到如今,她宁愿自己从未出嫁,她宁愿自己今天与父兄一同奔赴刑场,她宁愿一死,也不要面对这般残忍的真相和结局。
二十大棍结束,苏婉兮已经神情恍惚。
君老爷的声音在头顶传来,如同放大一般:“把那具棺材抬过来!”
恍恍惚惚中,一具黑色的棺材抬到了苏婉兮的面前。
君老爷冷笑:“哼,你还给你那谋反的父亲抬了棺材去。亏得我们烧得早,若不然,你岂不是要装棺埋人,给我们君家也套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痛到极致,浓浓的恨意依然从婉兮的心底升起。
原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君家的所作所为。
他们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吧,休了她,杖击她,剥夺她所有的一切,无论是生命,还是尊严。
此刻,君慕寒突然开口,声音要是如同从前一般清雅。
“爹,我突然想到,就这样打了她扔出去,免不了依然要给我们君家招惹闲话。既然这棺材是苏婉兮她自己买的,不如就送还给她,将她装到里面去,抬到乱葬岗好了。”
他冷冷地,全然不同从前的温柔:“反正苏家小姐贞烈,就让她随自己的父兄一同死去,也算是我们仁至义尽了。”
君老爷拍了怕君慕寒的肩膀:“吾儿,此提议甚好。”
“来人啊,送苏家小姐入棺!”
便有仆从上前,将浑身是血的苏婉兮抬了起来,扔到了棺材之中。
棺盖盖上的那一刻。
苏婉兮自始至终看着君家父子。
君家……
好一个君家……
我苏婉兮,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若是有来生,若是大难不死……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欺骗她的人,伤害她的人,羞辱她的人,她会一一踩在脚下。
棺材盖合上了。
钉子打入棺木。
疼痛、绝望、黑暗,全都一起涌了过来……
“婉兮,你可是咱们苏家最聪明的人,若你是男儿,爹爹定然带你去战场,做爹爹的军师,可惜你是个女儿家,爹爹别的都不求,只求你幸福平安便好……”
“婉兮,听爹爹的话,爹爹自是不会害你的。”
“小妹,你可不能再偷偷去买糖葫芦了,再吃糖葫芦,牙齿会坏的,你也会长胖,长胖了就找不着如意郎君了。到时候,可别找大哥哭……”
“妹妹,看二哥给你新做的风筝,比君家那小子的漂亮多了,二哥都给你认错了,你可别哭鼻子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羞不羞?”
“小姑姑,小姑姑,爹爹让我抄兵法书,我不想抄啊,小姑姑你帮我好不好?”
生与死的河岸上,婉兮模模糊糊地行走着。
往昔家人们的一言一语,在她的身边回荡着。
我死了么?
她问自己。
我变成了一缕孤魂了么?
爹、娘、哥哥……婉兮终于可以来找你们了。
不……
骤然间,一股刺痛从周身传来。
不,她不能走。
她还要报仇,她要变成厉鬼,让所有伤害苏家的人偿命。
蓦地,她伸出手,仿佛抓住了什么……
一股暖意从掌心传来。
一个声音也响在她的耳边:“公子,她、她竟还活着?”
另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随之响起:“心有不甘,必然不肯去阴曹地府。”
苏婉兮睁开了眼。
夜色沉沉,只余天边那一弯月,发出清冷的光。
映着月光,眼前男子的容颜,一览无余。
此夜黑寂,便衬得他双眸似朗星,熠熠生辉。此处有风,只吹得他浓墨般长发如丝飘逸。此时心中凄惶,便觉得握着他的手腕,刚毅绝情,却带着寸寸道不明的温暖。
此处应有绝色美人,与他携手邀月。
然而苏婉兮知道自己此刻狼狈,配不得与他共处同一皎月之下。
此般男子,容貌如此绝世,气势如此威仪,神情如此冰寒,只教那天下的美人都臣其脚下,也配不上他一身的华贵和骨子里的优越。
苏婉兮有些晃神,只喃喃道:“你是谁……”
男子不动声色地拿开了她的手,直起身子。
他目光落下,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王,在睥睨着自己的猎物。
他开口,每一字那般清晰,又那般冰凉彻骨:“死人是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的。”
苏婉兮再度伸手,她摸到了男子衣袍的云缎。
“我……不是死人。”她咬牙道。
男子微微笑,却显得愈发寒气四溢:“棺材里的人,不是死人?”
他说罢,便是转身,唤一旁站立的随从:“轻墨,走。”
婉兮方方升起来的一丝希望再度坠入悬崖。
她嘶哑着嗓子,急急叫道:“救救我……公子,救我……”
“住口!”一旁的随从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敢这般和我家公子说话。”
那男子听到苏婉兮的求救,却也住了脚。
他转身,沉静的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
他微微屈身,注视着她。这目光让婉兮不太舒服,好像他看的,只是一具尸体。
男子薄唇启:“救你,我能得到什么?”
婉兮咬了咬唇,男子的话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男子的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笑:“你告诉我,你的价值是什么?”
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
风从乱葬岗上呼啸而过,吹拂着棺材里的骨灰四扬,也吹拂着苏婉兮的青丝飞舞。
男子直起身子,冷笑一声,便要离去。
“我……”蓦然间,婉兮抓住了男子的衣袍,看着那双回转的冰冷的眼,她的泪随之流下,所有的绝望袭上心头,她哭喊起来,“我还是处子!”
没有苏家,没有军符,没有权势钱财,没有栖身之地,她现在唯一有的,只有自己。
男子的唇扬了起来。
片刻,他蹲了下去。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了苏婉兮的下巴。
“好,好一个处子。”他双眼一眯,那其中的凌厉之光令人全身发冷,他细细地捏着苏婉兮的下颌,“本世子倒要看看,你的处子之身,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他重新站起来,命令随从道:“轻墨,带她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