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脸上满是恶心的模样,更有甚者,已经掩嘴转身干呕了。
苏婉兮却松了口气,冷笑了一声,在心中暗自道:“果然如此。”
“一块肉团,你为何说是衣裳。”小厮并未认出那是什么东西,有些怀疑地看着张嬷嬷。
张嬷嬷见状,忙道:“我家儿子许久没吃肉了,我就拿了块肉回家想要做给他吃。”
张嬷嬷脸上满是羞愧笑容,只是眼中却闪过一抹亮光,这偷肉的罪名可比那个轻多了。
苏婉兮连忙道:“不对,这不是肉,这分明就是未成型的胎儿,你们再仔细瞧瞧。”
张嬷嬷猛地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眼中带着几分杀意。
几个小厮闻言,被吓了一跳。
“一个厨房嬷嬷,竟然夜半三更带了个未成型的胎儿出府,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了。几位大哥,你们似乎是菁夫人院子里的小厮?不妨将此事禀报了菁夫人,由她来定夺如何?”苏婉兮的声音染了几分急促。
不管如何,今夜绝不能让张嬷嬷逃脱了,不然,死得就是她了。
几个小厮商议了一下,应了下来,两个小厮先回去报信去了。
张嬷嬷冷冷地看着苏婉兮,苏婉兮静静地站着,面上一片沉静,眼中早已经没了平日里的怯懦。
“呵,倒是看错了你了。”张嬷嬷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等了许久,才瞧见远远地有灯笼光缓缓朝着这边移动了过来,渐渐走近了,苏婉兮才瞧清,走在最前面的却是叶清酌。
叶清酌的脸上是一贯的冷漠,身旁站着一个穿着胭脂色长裙的女子,女子脸上笑颜如花,媚眼如丝,似是在同叶清酌说话。
叶清酌懒懒地应着,目光从苏婉兮身上扫了过去。
那女子大抵就是几个小厮口中的那菁夫人,苏婉兮连忙跪了下来:“奴婢见过世子爷,见过菁夫人。”
血腥味太过重,菁夫人抬起手掩了掩鼻子,后退了两步,才道:“怀香,去瞧瞧。”
声音如泉水一般清脆悦耳。
菁夫人身旁的丫鬟应了声,拿了灯笼走了过来,照了照那地上的包袱中的肉团,又取了根棍子翻了翻,才又退了回去:“回夫人,的确是未成型的胎儿。”
“这是怎么回事?”菁夫人抬起眼来扫了扫跪了一地的小厮,目光落在张嬷嬷的身上,又移开了来,看向了苏婉兮。
“我听人说,是你发现这婆子鬼鬼祟祟的,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苏婉兮脑中快速转了转,那三姨娘是叶清酌的通房,这菁夫人是叶清酌的妾室,且前两日知书和明玉还在说,三姨娘和菁夫人吵了一架,想必关系不太好。
苏婉兮想着,便开了口:“回禀菁夫人,事情怕是还得要从几日前,三姨娘身边的那云珠来厨房,说三姨娘得了风寒,拿了药包来让张嬷嬷帮忙熬药说起。”
那菁夫人听苏婉兮的话,脸上微微一怔:“此事莫非还同三姨娘有关?”
苏婉兮轻轻颔首:“张嬷嬷接了药之后,云珠又拉着张嬷嬷去后院,似乎吩咐了什么事情,而后就走了,也未等药熬好,且那日厨房之中并未熬药。”
“那日奴婢的柴火未劈完,累的厉害,就在柴火堆里面睡着了。”
苏婉兮说着,只觉得有一道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去了,却也不敢抬头,又接着道:“夜半三更的时候,奴婢被声音惊醒,就瞧见张嬷嬷鬼鬼祟祟地打开了厨房的门,进去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后来出来往厨房门口的垃圾桶倒了些东西,又端了个碗离开了。”
“奴婢去查看了一下那垃圾桶,发现那垃圾桶里面竟是保胎药的药渣子,只是更让奴婢诧异的是,那保胎药里面,竟然还放了藏红花。”
“最近府里没听说有谁有孕啊?且为什么安胎药要半夜三更的熬?还要放藏红花呢?”菁夫人有些疑惑。
苏婉兮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这样跪着,手也已经有些酸痛了。
“是啊,奴婢亦是不明所以,只是后来连着几日,奴婢清晨上工的时候,都发现那垃圾桶里面有药渣子。一直到今日下午,三姨娘身边的云珠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拉着张嬷嬷就走了。”
苏婉兮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冷的笑意:“后来,天快黑的时候,张嬷嬷才回到院子里,神色亦是有些慌张,手中还多出来了一个食盒子。奴婢去倒垃圾,因而走得最晚,却无意中发现,地上竟有血迹,血迹从院子门口一路蔓延,蔓延到了后院张嬷嬷的屋子门口。”
“奴婢回了屋,出门打水准备洗脚的时候,就瞧见张嬷嬷拿了包袱,神色匆匆地出了后院。奴婢心中总觉着有些不对劲,这才跟了上来,只是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夫人的小厮。”
后面的事情,苏婉兮便不必再多言了,只怕先前回去报信的小厮,已经仔仔细细完完整整地同她说过了。
“你的意思是,这未成型的胎儿,是三姨娘院子里的?”菁夫人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
苏婉兮连忙道:“奴婢不敢妄自猜测,只将自己瞧见的听见的禀报菁夫人和世子爷。”
菁夫人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望向叶清酌:“世子爷,您瞧?”
叶清酌神色带着几分冷,淡淡地扫过苏婉兮,沉默了片刻,冷冷地吩咐着:“轻墨,去请个大夫,直接去三姨娘院子里。”
轻墨应了,提了灯笼去了。
叶清酌才又接着道:“带着这团肉,和这个嬷嬷,去三姨娘那儿瞧瞧吧。”
话音一顿,目光就落在了苏婉兮的背上:“你也一同。”
虽然瞧不见叶清酌,她也明白叶清酌指的是她,忙应了声,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张嬷嬷如毒蛇信子一样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苏婉兮,苏婉兮却不退不避,只低着头浅笑着。
叶清酌转身,带了菁夫人一同在前面走着。
苏婉兮听见菁夫人的声音在夜色中响了起来,温柔至极:“妾身前几日瞧见三姨娘的时候,倒的确觉着她有些发福了。当时倒是并未在意,莫非……”
叶清酌没有应声,菁夫人便又自言自语地道:“不会的,三姨娘虽然平日里脾气稍稍大了一些,却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儿来的。”
楚王府极大,苏婉兮一直呆在这下人的院子里面,倒是并未觉着。今日夜里这样一走,却觉得,似乎走了好久都没到。
楚王应当住在正院之中,楚王有四个儿子,也都并未分家,想必各自也有自己的院子。她素来听闻楚王府中景致极好,只是这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瞧不见。
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才瞧见一道垂花门,进了那垂花门,是一片花园,花园的四面有几处院子,叶清酌朝着右边的路上走去,走到第二个院子的时候,敲了敲门。
门被打了开来,是一个小丫鬟,见到是叶清酌,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连忙跪下来请了安:“世子爷,世子爷怎么来了?”
叶清酌听着这丫鬟的话,却是冷笑了一声:“怎么着?本世子还不能来了?”
那丫鬟连忙磕了两个头,面上满是惶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嘴拙,还请世子爷恕罪。”
“三姨娘呢?”
叶清酌的声音素来冷清,如今更是略带了几分寒意,那丫鬟更是被吓得浑身都在颤抖,连忙道:“三姨娘最近偶感风寒,有些不舒服,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歇下了再叫起来就是了。”
那丫鬟被吓了一跳,菁夫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世子爷让你去叫,你就去叫,还不赶紧着?”
丫鬟连忙应了声,转身朝着院子里跑去,许是被吓得太厉害,绊到了什么东西,踉跄了一下,却也顾不得,连忙跑进了主屋之中。一面跑着,一面通传着:“姨娘,姨娘,世子爷来了。”
瞧这丫鬟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多半是有问题的。
苏婉兮心中这样想着,抬起眼来,就瞧见了菁夫人嘴角似有似无地笑容,想必心中亦是跟明镜似的。
不一会儿,东屋的灯就亮了起来。
叶清酌进了院子,径直踏进了主屋之中。
主屋布置得倒是无比精致的,桌椅皆是梨花木的,雕刻着祥云的图案,桌子上放着一套青花瓷的茶具,一旁立着绣着仕女图的屏风,屏风旁边放着两个双耳落地花瓶,里面插着几只金黄色的桂花,桂花香溢满了整个屋子。
叶清酌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菁夫人便在叶清酌身边落了座。
不多时,一旁绣着仕女图的布帘便被丫鬟掀了起来,丫鬟走了出来,将那帘子掀到了一旁,云珠才扶着三姨娘从屋里走了出来。
三姨娘脸上脂粉未施,面色惨白惨白的,似乎极为虚弱的模样,行走之间脚步亦是显得有些虚浮,出了门便抬起脸来朝着叶清酌笑了笑:“世子爷要来,怎么也不派人先通禀一声,奴婢身子有些不舒服,就早早地歇下了。”
张嬷嬷并未被带入主屋之中,三姨娘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艰难地朝着叶清酌行了个礼。
叶清酌淡淡地道:“起来吧,我就是听人说起你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问了问,却也并未叫大夫诊治,所以过来瞧瞧,我已经让轻墨去请大夫去了,等大夫来看过之后,你再歇下吧,左右时辰还早呢。”
三姨娘脸色一下子更惨白了几分,手轻轻颤抖着,半晌才勉强地笑着道:“不过是小病而已,却劳世子爷费心,奴婢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这大夫就不必请了吧,实在只是小病。”
叶清酌冷着脸没有搭话,菁夫人倒是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瞧三姨娘这脸都白成这副模样了,怎么能说,只是小病呢?可莫要讳疾忌医,这小病不治,一耽搁,就极有可能成大病的。既然世子爷都吩咐了,三姨娘就莫要推辞了,先坐下一同说说话儿,等大夫来吧。”
三姨娘脸上青青白白,有些不自在地应了,抬起目光来看了眼叶清酌的神色,又看了看菁夫人,终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地吩咐着云珠去泡茶。
菁夫人笑了起来:“这茶就不喝了,大晚上的喝了茶睡不着。”
三姨娘一怔,手暗自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楚王府中本就有大夫,且轻墨先前就直接去寻了大夫,大夫来的也不慢,还没坐上一会儿,轻墨就带着大夫走了进来。
“世子爷,大夫来了。”
叶清酌看也不看那大夫,随口应道:“大夫给三姨娘把个脉,瞧瞧她身子如何吧。”
大夫连忙领了命,提了药箱在三姨娘面前跪了下来:“三姨娘,可否将手伸出来,让老朽把个脉?”
三姨娘脸上满是慌乱,却并未伸手。
菁夫人一直笑吟吟地望着她,见状就道:“三姨娘这是怎么了?”
三姨娘抬眼看了看菁夫人,才将手伸了出去。
屋中十分的安静,大夫仔细把了脉,眉头慢慢蹙了起来,许久,才转身朝着叶清酌道:“世子爷,三姨娘是刚流了孩子,身子还虚弱着,养一养即可。”
大夫不明白这后院中的弯弯绕绕,以为三姨娘是出了什么意外,流了产,便老实道。
话音一落,三姨娘的身子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菁夫人见三姨娘的模样,又看了看叶清酌的神色,面上带着一抹叹惋:“三姨娘怀了世子爷的孩子,怎么却连说也不说一声呢?这可是世子爷的第一个孩子啊……”
叶清酌冷冷地笑了起来,眼中却并没有怒意,只有漫天的冰霜:“本世子连碰都未曾碰过你,你倒是好好说一说,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菁夫人闻言,连忙抬起手来捂住嘴,满是惊诧的模样。
三姨娘却仍旧死鸭子嘴硬,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世子爷明鉴,奴婢并未怀孕啊,奴婢只是受了凉而已,世子爷,定是有人买通了这大夫,来嫁祸陷害奴婢的啊。”
这话,到似乎意有所指似得,菁夫人脸上亦是有些难看:“三姨娘倒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来人,将人和东西都带上来!”
菁夫人的话音一落,门外的小厮就押着张嬷嬷,提着那包袱走了进来。
小厮将那包袱往地上一扔,包袱里面血肉模糊的肉团就滚落了出来。
三姨娘脸上一下子连最后的一丝血色也一并消失殆尽,浑身都在打着颤,连连跪在地上磕着头:“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
“饶命?你勾搭男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一天呢?”叶清酌冷笑了起来,淡淡地吩咐着:“来人,将三姨娘押下去,关进猪笼,沉塘。这院子里面所有的下人,关起来问一问奸夫是谁,而后全部发卖了。这个婆子,直接打杀。”
三姨娘闻言,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张嬷嬷脸色也一下子白了,撕心裂肺地喊着:“世子爷,奴婢冤枉,奴婢只是照着三姨娘的吩咐做事的,她是主子奴婢不敢不听。奴婢不知晓那药竟然是安胎药,也不知道那东西竟然是未成型的胎儿啊,世子爷,奴婢冤枉啊。”
苏婉兮瞧着她双眼刺红,发髻亦是散了开来,花白的头发乱蓬蓬地,眼中满目刺红。
“吵。”叶清酌蹙了蹙眉。
轻墨连忙挥了挥手,让人将张嬷嬷拉了下去。
不多一会儿,外面院子里就传来了那棍棒落在肉上的闷响,紧接着,张嬷嬷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就响了起来。
苏婉兮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嘴角却是翘了起来。
她说过的,那些曾经受的屈辱,总有一日她会全部还回去。
所有践踏过她的人,她都记得,或早或晚,总会清算的。
那叫喊声渐渐地弱了下去,只是棍棒的声音却没有停下。过了一会儿,才有小厮进来禀报:“世子爷,那婆子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