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似做了一场梦,一场心如刀绞的梦。
只是一时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那个世界的种种都让她后怕,要是她一直做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个公主,这些事会不会真的发生?母妃在等她,骨肉同胞也是。她不会让她们重蹈那里的覆辙。
孟云汐被叫做小姐,她还不是公主,没有举行受封大典。她还是安陵国将军家的千金。
孟云汐现在在天启元年与永宁二十年之间,永宁二十年——这是安陵国哀帝的最后一个年号,也是安陵史书上的最后一个年号。若没有偏差,永宁二十年后紧接着的就是天启元年,孟云汐父亲开创的、一统的那个国家。
她幼白的手指覆上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一道锥心刺骨的伤疤。
永宁二十年,这一年,大大小小的枭雄几乎已经完成互相吞并,所剩无几的几个国家都是实力最为雄厚,最有希望的完成大一统霸业的国家。当世人很多都觉得安陵必定夺这天下无疑——谁也想不到半路杀出来的竟是安陵国的神威大将军孟檎。
虽然有些不那么名正言顺,但不管怎么说孟檎一统了天下,当的起当世最英明的枭雄。传说孟檎神功盖世,一路毫不费力地打进一个个王都,打得别人那叫一个落花流水,最后他打到自己安陵国的王都。那日他踏着白花花的日光走到安陵国的殿上,黄袍加身,安陵国的旗倒下了,他又扯了一个恒国的旗,果然君主害怕臣子功高盖主不是没有理由。
但是哪有那么顺利得来的的天下?至少孟檎不是。世人知道他黄袍加身的荣光,唯独孟云汐他们知道背后种种难言之事。
这年孟云汐十三岁,马上就是除夕。安陵国的太后把他们一家召进宫,说是年关将至,孟檎远征,恐怕他们寂寞,故让他们来陪驾。
那实在是无奈的最后的筹码。
孟檎是个天生当皇帝的料,他带兵包围了皇宫,皇宫的百丈城墙下铁甲森森然。北风带着一股狠劲,愣是把她的衣袍吹的嗤啦作响,她心里恐惧却动不了,孟云岚紧紧抱住母亲的大腿,不断地吸挂下来的亮晶晶鼻涕。
孟云汐不擅长讲话,但她觉得这时应该哭出来,可也许是太冷了,她哭不出来,所有情绪都梗塞在心口,像个哑巴。
孟云枫满面肃穆,紧紧握住她的手。他已经是个青涩少年,快出落得与父亲一般高了,他使得一手好刀,还去战场上磨炼过几次。这么往她面前一站,倒是有几分真真正正的男子气概。
他说,“小妹别怕。”
孟云汐没有甩开他的手。孟云枫身上没有公子们爱用的香粉气,但有阳光气。就像丝路古道上,旅人俯在炙热沙漠上,把脸贴近大地时闻到来自沙粒的热气。
孟云汐只觉得哥哥有一股顶天立地的气概,与父亲的感觉不同,这是绝对的踏实。
风声烈烈,双方隔空喊话都声嘶力竭,孟云汐看见父亲稳稳坐在他那匹枣红色神骏上,面目威严,与记忆里温柔的他迥然不同。
安陵国的国君派人痛斥父亲,说他逆了国命,要冒这天下之大不韪,如此云云。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今孟贼若弃甲投降,朕以国君之若谷虚怀从轻发落,尔等死罪难免,但家中女眷无辜;若是一意孤行,执意冒犯天意,休怪天意无情。
孟檎神色不变,对身侧人耳语了什么,孟云汐听见下面传上来的话。
那人高呼,安陵大势已去,尔等莫要垂死挣扎!吾虽不才,然今统率三军,众望所归,民心所向。此亦非天意哉?
孟云汐感到孟云枫的手青筋暴起,那力道几近伤了她的幼嫩骨头,她吃痛,小声惊呼,“兄长!”
孟云枫回过神来,回头看见她痛到扭曲的五官,颤抖地放下了她的手。
城墙下的甲胄白的刺眼,那反射的阳光几要将她灼伤,把城墙上的他们一家烧的灰飞烟灭,分文不剩。
孟云汐情不自禁地掰开孟云枫的手指,握紧。
“别怕……你别怕。”孟云汐抽了抽鼻子。
不知是安慰他还是自己。
孟云汐看见哥哥向来坚毅的侧脸沉着一团怒火,那是从未有过的,这令她更不敢放开哥哥的手,似乎一放开,他就要铸下大错。犹疑不定间,她终于还是看向母亲。
母亲单手扶着城墙上的古旧石块,身着碧蓝长裙,头微微侧着看着孟檎。她总潋滟波光的眸子转过来深深凝视着她的孩子们,浅浅笑着,有眷恋,有悲悯,却丝毫没有讶异。
她点头说:“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安陵王沉声说,“那就是天意无情了!”立即有人向孟云汐她们逼近。
电光火石间,城墙的门洞里赫然冒出一个乱糟糟的脑袋,士兵眼疾手快的就劈去。那人却不知用了什么身法堪堪避过。
“护住陛下!”,兵力陡然被分散,一群士兵向那人冲去。他嬉皮笑脸地举起一只胳膊,“且慢!”
“陛下不妨先看看,这些是谁?”他身后随之上来一群混混一样的家伙,流里流气地押解着一群羽衣霓裳的宫廷女眷,很是一番奇异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