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可望着蓝领工人们身着整齐划一，标志夸张的“临海传媒”制服，不禁微笑，真到了平安夜，帮天茂百货宣传只是一天但在装饰圣诞树的所有时间里，这一身制服能被所有经过天茂百货的人看到，也算是临海传媒的广告吧？
不如说，临海传媒反是借了天茂的大名在做广告。
临海传媒那样的小公司，一次活动的策划应该是由总经理亲自出面的吧？如果……如果是唐宇，他的宣传手法就是这么独特而张扬。
“小可，确实是临海传媒的人，他们说总经理一会儿会过来。”方卓然与那位年轻的马尾辫小姐寒暄片刻，要了名片回来。
瞬间，韩可的心跳放慢了，就像是要麻痹了一般。“啊，真的吗？那……卓然哥，我们走吧。”
“小可，你在逃避什么啊？那个家伙躲了你三年，应该是他害怕面对你才是！”方卓然严肃地握着韩可的手。
韩可不说话了，她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而紊乱。
她害怕，害怕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不敢想象万一等会出现的不是唐宇，她该是怎样地难过与失落。而即便唐宇真的出现了，她又该说些什么。
正不知该怎么办，临海传媒那个马尾辫姑娘跑了过来，她年纪看上去比韩可还小几岁，一脸的稚气未脱，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我记起来了！你是方家的方卓然！你是Hk的韩社长！我在电视里看过你们的！”女孩活泼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小蝶，是临海传媒总经理助理！”
她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韩可的手，热情大方地笑道。
韩可心中一跳，总经理助理？这么说，这个女孩子一直帮助着唐宇？或者说陪伴着他？
她心里并没有丝毫的不快，因为这个叫小蝶的女孩，眼中有着与曾经的自己一样的东西。
见她怔怔地不说话，小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韩社长，我是不是太多嘴了，还是我这追星族的样子很幼稚啊？我们汤总总是说我幼稚，但我真的一点都不迷恋明星，我想成为像你这样的女强人！”
韩可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她很喜欢小蝶的单纯：“恩，很高兴认识你。”
但除此之外，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以她现在的身份，即便是欣赏一个人，也要学着不表露出来，何况，此时此刻所有的面部神经都已僵硬。
一辆商用奔驰途锐停在街旁，临海传媒的工人们停下手中的工作，纷纷向那里望去。
“啊，我们经理来了！”小蝶雀跃着拉住韩可，要跟她引见自己另一个崇拜的男子。
“不，这样不太好吧？临海是我们HK明年的竞标候选之一，高层不能私下会面的……”韩可解释着，脚下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小蝶，向那辆奔驰商务车迈去。
“有什么关系啊！就见一面嘛！我们汤总很帅气的哦反正韩社长你也是单身嘛，或许……”
韩可望了方卓然一眼，方卓然脸蕴微笑，似乎也在期待着什么。
车窗终于摇下，露出一个男子讶异的面孔。“小蝶，这位是……”
韩可的呼吸几乎都要停顿。
只是，眼前男子的讶异神情并不是假装的他的眼睛也很有神，却是洞悉世态人情的那种中年人的通达，国字脸，肤色蜡黄。
这个男人看上去已经有五十出头了，这绝不会是唐宇。
韩可呆呆地站在车前，觉得一颗心又定了下来，只是，那落地的感觉虽然踏实，却沉重而苦涩通，通，通，她听得到心在跳。
方卓然皱了皱眉，递上名片：“您好，方氏的方卓然。这位是……”
“我是韩可，你好。”韩可第一时间镇定了自己，向中年男子伸出手去。
方卓然望着她仪式化灿烂的笑容，不禁一阵心痛，他知道此时此刻韩可有多么失望。三年过去，韩可已经能轻而易举隐藏自己的情绪但这样的抑制与收敛，只会让心迟钝与受伤罢了。
中年男子正是临海传媒的董事长，他大概做梦都没想到HK与方氏的两大首脑会站在自己车外迎接，慌得直蹦下来与两人握手。
“刘董，汤总没有来吗？”小蝶有些失望地问道。
韩可不由得有些感激小蝶，以她的身份，既然已经面对对方的董事长，就不可能直接问下属的经理身在何处，但她实在对眼前这个频献殷勤的刘董没有兴趣，她唯一想知道的，只是那个男人的下落。
“小汤啊？他说临时有点事，要去见个客户。可惜啊，他没眼福见到韩社长与方董事的金面。”刘董一边解释，一边不忘再追捧韩可一番。
“喔，好失望呢！人家还想让韩社长见见汤总的，他们两个都是我最崇拜的人。”小蝶有些失望地说着。
“小蝶你太失礼了！我们公司的人怎么能和韩社长相提并论呢？不过话说回来，小汤那个孩子真的很有能力，相信韩社长你一定也有兴趣，对了，明年我们公司……”
韩可敏锐地听出刘董下半句话的意思，一拧眉头，直接打断了刘董的话头：“抱歉刘董，今天只是碰巧偶遇，公事我们以后谈。”
身为Hk的社长，不必给小公司面子。
“既然这样，刘董，我们还有事，就在竞标会时再联络吧。”方卓然把意思扣得很紧，就是说竞标会之前，不想和你刘董私人会晤，“韩社长，我们走吧。”
韩可有些犹豫，她其实是想再等一等，或许那个汤总办完事就会过来跟董事长交代呢？但她也知道这希望很渺茫，真有什么事，电话说就可以。
何况，堂堂HK巨头站在这里，等待一个小公司的经理，这又像什么样子？
“喔……韩社长好可惜哦，你要不要我们汤总的电话？他真的很帅唉！”
韩可的心中一跳，她想点头，但她却只能微笑。
于是刘董很快又斥责小蝶孩子气。
有那么一瞬间，韩可很想回到过去，像眼前的小蝶一样，说一些“孩子气的话”，那样的话她就可以不顾什么大局留下来，或者要那个汤总的联系方式。
但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礼貌地压抑自己的情绪，向众人道别。
没有人比方卓然更清楚韩可现在的沮丧与失落，三年了，多少次满心欢喜的期待却落空，让这个可爱的少女几乎变了一个人。有好几次，方卓然想要抓住韩可的手，对她说“不要再等他了，我会给你幸福！”
韩可忽然停下脚步。
虽然是背对着临海传媒的众人，但此时众人的目光焦点都放在她身上，眼看她不走了，不禁都有些奇怪。
“卓然哥，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没有人确定这个人不是唐宇啊！可是……”
可是她没有留下来的立场，以她的身份，如果再待下去，必定是会引起骚动，即便能见到唐宇，那又能怎么样呢？
方卓然知道她的意思，这一刻，韩可又像回到了三年前一样，有了想抛却“Hk社长”身份的念头，因为这个身份，她有着太多不能做的事。
这令方卓然想到了自己与安琪拉那一场荒唐的婚礼，他放弃韩可，也是因为那个“身份”。
就因为那个身份，他和韩可才失去了未来。
想到这里，方卓然回过头去，大步向刘董事长走了过去。
“刘董，虽然方氏不比HK的财势，不过我对你们天茂平安夜的策划很赞赏，明年方氏的广告合作商还没有定，不知道您有兴趣吗？”
韩可身子一时有些僵硬，只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方氏集团虽然弱于HK，但毕竟是燕京市的几大财阀之一，一个刚刚打入燕京的临海传媒，无论能力资历，怎么都够不上承包他们的广告业务。
方卓然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自己。
刘董事长当然是欢喜得说不出话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韩社长，我和刘董事长吃个宵夜聊业务，一会儿临海的汤经理也会赶来，你呢？你要不要一起聊聊？”方卓然微笑着回过头，面向韩可。
是的，这样子你就有了留下来的立场。
韩可望着方卓然，一颗心暖洋洋的，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她走去挽住小蝶的手，望着对方受宠若惊的模样，点头微笑着：“那么打扰刘总了。”
汤宇躺在宾馆的房内，看了几张小蝶从现场传来的圣诞树样图，觉得很满意，便不打算再过去了。
打开宾馆的窗户望下去，是一片行将拆迁的民宅，那里曾经住着一对母女，母亲因为他的缘故不幸离世，留下女儿孤零零一个地在世上。
视野并不开阔，但一抬头就能看到几乎是燕京市标志的HK国际天成大厦，此时此刻，那女孩想必正在高高的大楼内办公。不论三年后的她人前如何辉煌夺目，汤宇也能猜到她背地里的焦头烂额那个记性一般，性格犹豫的女孩估计为了一篇演讲稿要背上几十遍，甚至参加晚宴，也会选择困难症地挑不出衣服。
但正因她记性差，才能不管经历什么事，都能过一夜就开开心心地乐观面对生活。正因为她犹豫胆小，才能善良地体谅每一个弱者，从底层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
汤宇摘下眼镜，按了按太阳穴，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今晚的眼皮一直跳着，他虽不是个迷信的人，也总心里不快。
临海传媒参加HK明年的竞标，他本来不同意将自己的资料交上去，但转念一想，那样的资料估计是由市场宣传部的新人审阅三年过去，绝不会有人认识自己。
即便最后与HK有合作，也只是和下属相关部门接洽，不可能面见HK社长。
何况汤宇很清楚，以临海传媒现在的实力，并不足以打入燕京商界王者Hk，之所以参加他们的竞标，只不过是尽力一试罢了。
他拉开窗帘，不让自己去想和Hk有关的事，与此同时，手机就响了。
“现在？方氏集团？”
听到方氏集团总裁的邀约，汤宇的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浓眉锁在一起。
但他却不能不去，方氏集团虽然不在以前的他眼里，可是他们提供的大合同对于此刻的临海传媒，却足以保证临他们几年吃喝不愁。
只是为什么这么巧？为什么偏偏是方卓然？
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是略一沉吟，就换上了一身潮流时尚的斑点衬衫，系了亮色系的领带，披上法式修体西服，最后用发蜡将发型固定到纹丝不乱。
以前的他身居高位，打扮深沉内敛，发型却凌乱不羁，从没试过这样容易喧宾夺主的服装，而现在三年过去，自己在下层打拼，气质样貌，生活习惯都有了较大改变，他相信只要是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熟人一下子是认不出自己的。
上车之前，他在宾馆的便利店临时挑了一副宽边蛤蟆平光眼镜带上。
“先生，恕我直言哦，这个眼镜和你这身很不搭……扮丑不是这么扮的哦！”
一位身材高挑，气质高雅的长发女人走了过来，亲昵地将手搭在汤宇肩上，“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他们？太天真了！”
她的声音清爽大方，甜美中不失自信，任谁听在耳中，都能在脑中勾勒出“大家闺秀”四个字。
“蓝涤尘？你来干嘛？”汤宇皱起眉头，语调却缓和起来。
“什么态度啊？临海在燕京的第一个单子是蓝家给你的哦！我现在可是你要讨好的对象！说真的，我没想过你也会有来找我帮忙的一天，那次我很开心哦！”蓝涤尘微笑着，利落地一甩头发，“跟我上车，我带你去。”
汤宇有些感慨地坐在副驾驶上，蓝涤尘说什么也不让他代劳，执意要自己开车，汤宇觉得比起过去，蓝涤尘要独立倔强得多了。
“跟我说老实话，你这次回来，真的只是商业缘故？”
“是的。”
不多时，车子到了目的地，蓝涤尘拉住解开安全带的汤宇，帮他扶正领带，推好眼镜。她的动作轻柔而认真，汤宇不由凝视了她片刻，却没说出谢谢。
“小可那丫头，一直在等你……”蓝涤尘目视前方，忽如其来地说道。
“蓝涤尘。”
汤宇只是重复了女人的名字，蓝涤尘就叹了口气，不说话了。不论过去多久，曾君临整个燕京市的商界王者严肃起来，威压都能让人害怕。
“我陪你去吧，毕竟蓝家是临海传媒这一次的合作对象，我和你一起出现，也不奇怪。”蓝涤尘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只需要看汤宇一眼，就知道他心里的矛盾、犹豫和痛苦，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无论何时，自己都是站在他这一边，无论过去多久，都想看着这个男子幸福。
蓝涤尘掏出保湿液，轻轻地抹在汤宇脸上，涂到他的嘴唇时略一停顿：“诶，你的嘴唇是不是比以前厚了？”须臾，俯身过去，在他唇上留下一吻。
三年过去，汤宇回来第一个找的人是蓝涤尘，仅是因为他无法面对韩可尽管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她的眼角还是渗落下一滴泪珠。
“我们走吧！”蓝涤尘转过身去，收起三年来心底最后的一丝不甘。
方卓然对火锅店内浓烈的油烟味感到不悦，淡淡地拒绝了刘董事长递来的烟，心底暗叹一声，他早该想到这种地方企业的层次，请燕京市两大巨头宵夜，居然能在火锅店。
韩可却并不在意，无论过了几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心里是喜欢这些根植于民间的味道的。
当然那是平时，此刻尽管肚子饿的咕咕叫，她还是没有半点胃口的。
临海传媒包括刘董事长在内，十几个人吃得不亦乐乎，小蝶频频往韩可碗中夹菜，韩可却左顾右盼地望向门口。
方卓然知道她的心意，不禁问道：“贵公司的汤总，还不来吗？我们还是等他来了再动筷比较好吧？”
“哦，没事，小汤那人穷讲究，喜欢吃的精致，这些东西他不爱吃，他刚才短信说一会就到了！”刘董解释道。
方卓然与韩可对视一眼，不由得莞尔，如果汤宇真的是那个男子，以他霸王龙一般的性格，这些年和这帮员工一起共事，也真是够他受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