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宇给我出来！你这家伙……你这个做什么事都从来不征求别人意见的家伙！你怎么可以一点都不和我商量，就做这样的事……”
那声调里，竟是带着哭腔的。
“喂，怎么办，还是出去比较好吧？”
林轩望向唐宇，却也只看得见他的背影。
韩可喘息着，要倚着墙才能站立，听完蓝涤尘的叙述，几乎是一路小跑地来到了这里。
她甚至有些恨自己，即便到了现在，也不敢相信那个摆在面前的答案唐宇做这一切是为了帮助自己她没法相信，那个恩怨纠葛三代的男子，会舍弃他的未来，只为了自己做这么多。
那个深信不能将一切赌本投入赌局的男子，竟然为了自己，违背了年幼时立下的誓言，将他的财富、他的声名、他的家族、他的未来，他的一切一切都押在了这里。
是真的不相信？还是内心深处早就相信？
之所以没有往这里去想，是不是因为害怕这样就会感动，就会爱上？
韩可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唐宇没有对自己澄清什么，他也显然没想着要得回什么。
在赌局上，还有一丝一毫的期望翻本，但唐宇显然没有想着要赢。
“唐宇，你出来！”不顾走道里对她张望的客人们，脸露讶异之色的服务生们，她只知道此刻要见到唐宇。
见到唐宇后说些什么，她不知道，或许唯有见到他时才能明白。
走道深处的门打开了，一个神情有些寂寞的男子走出来，望着她。
那并不是唐宇，而是林轩。
“丫头，唐宇没法见你。”
“为什么？他在里面吗？”韩可一把推开林轩，冲到包厢门外，只是里面早就空无一人。
“因为唐宇喜欢你，不，或许也称不上喜欢，而是将一切交托给你的某种感情。”
“什么意思？如果喜欢我，能为了我做这么多事，他为什么不能见我？”韩可咬着嘴唇，感到难受得想哭。
此时此刻，只想见到唐宇。
“那么，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韩可愣住了，纵然明白心头是怎样的情绪，但这样的承认又有些难以言喻。
“或者说，就算喜欢他，你该怎么做呢？忘记和他的恩怨，就这样在一起吗？还有和方家的婚约又怎么办呢？丫头，这一些你都想过吗？如果没有想过，那你见到了他又能说些什么？”
说到这里，林轩收起了严肃，恢复回他招牌式的微笑，拍了拍韩可的肩膀，“要我送你回去吗？”
韩可木然地摇摇头。
她真的没有想过，即便见到之后，又能和唐宇有着怎样的未来。
能就这样忘记一切地，和他在一起吗？
失去父亲的童年，失去母亲的伤痛，此刻还在心里纠缠，那是隐隐作痛永不会消褪的疮疤。而想到唐宇的痛，则是席卷一切，让她无法呼吸的狂暴。
就像为了渴求呼吸一样，拼了命地追寻过来，只为见到唐宇。
呼吸只是本能，但是呼吸之后又该怎样？放弃卓然哥，放弃一切？
他也在心里叹息一声，这个丫头确实还有着顾虑唐宇的避而不见是有理由的。
只是，眼前美丽女孩的忧伤神情，竟让他也忍不住心动，无法见面是痛苦的，那么唐宇呢？他是不是也一样痛苦。
“还是送你回去吧，不让美女独自回家，是我的一贯宗旨。”林轩笑眯眯地说道。
回家？是回到唐家，还是回到那个狭小的空间里？
无论是哪里，此时此刻都已被唐宇的存在感填满吧？
“我不回去，林轩，我要见唐宇，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韩可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缘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虽然突兀，虽不理智，但却是她心里真正想说的话。
“韩小姐，你没有听明白我刚才的话吗？”林轩挑挑眉。
“不，我听清楚了，你说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
“难道你想到怎么做了？”林轩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韩可摇头，随即拉住林轩的臂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我只知道现在我想要见到他，或许见到他之后我就会有了答案，也或许见到他之后我会更加迷惘。但没关系，只要见到他就好，只要确定了一些事就好林轩，就算见到他只是饮鸩止渴自取灭亡，但如果我见不到他，我现在就会渴死。”
她手掌上的力度很大，令林轩都感到有些生疼，那份难以言喻的心情也借此传达过去。林轩有些愕然地望着她，他经历过无数女孩的示爱，而从没有一个女孩的表白有韩可此刻的炽热。
有些语无伦次，甚至从始至终没有说过“喜欢”两个字，但是充满的感情，是谁都能感觉到的。
他不由得笑了，眼前的女孩和唐宇真是莫名其妙地相配。虽然想法简单直接，甚至有些幼稚，却能解决很多事情吧？
“怎么样，还是……不能带我见他吗？”韩可小心翼翼地低下头。
“走吧，不让美女失望，也是绅士的一贯宗旨。”
车子飞驰在夜晚不算拥挤的道路上，韩可望着车窗外即将入眠的都市，一颗心竟然平静下来。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还从没有感到这样的平静过。
刚才对林轩说的那番话虽然冲动，却是属于她韩可独特的方式，也正因为这一番话，韩可才真正确定了自己的内心。
是的，她是在爱着唐宇，而且是早已爱上，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而唐宇也在爱着她，即便他不说，韩可也能清楚地想象出那个冰山样冷酷男子的心情轨迹，是怎样的一种情愫，能令他牺牲一切。
或许其中有补偿的因素，但韩可不信这是全部此刻她要见到唐宇，只要唐宇亲口对她说出那几个字。
“之后如何呢？韩小姐。”林轩正偷偷透过后视镜看她，却似乎能窥见她的内心“作为绅士，还是用心开车比较好。”
“很娴熟的外交辞令不过韩小姐，我很想知道见到他后，你会怎么做。”
韩可侧过头去望向窗外，如果是以往，只是想想也会面红心跳，但现在不同了，她已经成熟了许多。
她选择摇头：“我不知道。”
她并不能对未来，包括那个承载三代的恩怨HK在内这一切的一切有什么太具体的规划。
但摇头的同时，嘴角竟浮现出一丝甜蜜的笑意。
如果他真的对我表白，说他爱我，那就够了啊。
两个人彼此相爱，剩下要面对的问题，就可以和他商量了吧？那该是我们共同面对的问题。唐宇，经历了这么多，我选择重新信赖你就算未来的波折有很多，但是我就小小偷个懒，把那些“怎么办”交给你吧。
林轩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女孩嘴角豁然开朗的笑容，让他心中一动。
这女孩成长了啊。
深夜，韩可走下车，熟悉的地点令她不知所措起来。
“韩小姐，据我所知，他很快就要离开燕京，也许很久不会回来在此之前，他会来这里一趟。但具体什么时候来我不知道，或许他已经来过了……但我只能帮到你这些。”
韩可没有问为什么唐宇要走，那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唐宇是不能再面对自己。
无论是仇恨还是怨怼，都不能令唐宇这样的男人逃避某人。面对挑战，只会激发那男人更强的斗志，面对失去HK，面对名誉扫地，他都有一千种一万种的方式可以夺回来。
能令他无能为力的，只有触摸不到的爱。
韩可能从自己的心跳中，听到那份感情。
郊外的晚风很大，清洁工才打扫过的走道上顷刻又被卷落了一地树叶，但韩可丝毫不觉得寒冷与孤单。
这是秦丽的埋骨之地，秦丽的遗体火化之后，厉清惠主持一切，买下了一块墓地。
每次在工作上遇到疑难，或是烦心的事，韩可就会来到母亲身边，和妈妈说一会儿话。
秦丽的墓地与一般公墓分开，安在一个独立的山丘上。两旁的走道开满了洁白素雅的栀子花，在夜晚显得很醒目，韩可突然记起母亲下葬那天，厉清惠叹息似地说道“你母亲生前住的地方，只怕还没有现在睡着的地方大吧？”
秦丽的墓地，确实比她们母女那个租住的房间大多了。
但此时此刻，在母亲安歇的所在，韩可对唐家的情绪已没有了恨，不仅仅是因为对唐宇的爱，还因为她生来就擅长宽恕。生死无常面前，即便是纠葛三代的恩怨，又有什么值得记挂的呢？
妈妈，我选择原谅，你说好吗？
远处隐隐传来火光，那是公墓管理员在焚烧人们拜祭时留下的杂物。这个时候公墓已经对外关闭了，当然对于唐家买下的私人墓地，是不会有人来过问的。
在这空旷而罕有人迹的郊外，一切的烦恼都像是微不足道呢。
韩可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唐宇怎么会来到这里？
是唐宇的爷爷唐龙也葬在这里吗？
她不安地四下张望，忽然在母亲的墓碑前，发现了一束白花。花瓣饱满而富有生气，显然是不久前才摆下的。
“难道……”
秦丽生前并没什么朋友，厉清惠近期忙于公司事务，方卓然则是出差在外地，想来想去，韩可也只能想到一个人。
她压抑着心头的悸动，缓缓弯下腰去，泪水噙满了眼眶。
在他即将离开燕京之前，所念念不忘的，竟然是要和自己的母亲道别。
母亲的死，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啊，直到现在，他的心都不能释怀，这份伤痛与歉疚将会伴随他整整一生。
白花出现在这里，证明唐宇已经来过，不会再来了吧？
“我要怎么和你见面啊，唐宇？”泪水终于抑制不住，滑过她洁白的面颊，打在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上。
韩可知道，唐宇要躲避一个人的时候，什么人都没法找到他，即便林轩也不能。
突如其来的害怕，几乎要让她的心拧成一块，她咬住嘴唇，挣扎着拨通了唐宇的号码。
一次又一次的忙音，始终没有人接电话，这尽管是意料之中的事，却依然让韩可没法接受他这就要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吗？
那个由始至终和自己作对的男人，那个如同旋风一般狂暴搅乱她生活的男人，那个喜欢自作主张从不和人商量的男人，就这样离开了吗？
她呆呆地将手机放在耳边，听着冷漠的嘟嘟声唐宇不喜欢设置任何彩铃，用他的话说，不愿意被竞争对手窥见自己的情绪或喜好，那一声声流逝的不只是时间，也在敲打着韩可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无人接听”的通告，还是在等待自己死心，却迟迟不愿挂断电话。
寂静的深夜里，忽然传来一阵毫无情感的铃声，无由分辨远近。
韩可跳了起来，“唐宇！”
铃声很快消失了。韩可怔了怔，看了看自己手机屏幕，果然是因为太久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她再次拨打了唐宇的号码，这次，没有铃声响起。
“唐宇！你出来！”她鼓起勇气，用力喊道，远处的山谷都在回荡着这一个声音。
留给她的，是毫无回应的寂静，许久许久。
韩可低下头，整个人终于松弛下来，她蹲下身子，望着自己在月光下的长长影子，喃喃地念叨着那个人的名字：“唐宇。”
“干嘛？”
地上似乎多了一个影子，这个影子瘦削、高大，不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是那样的霸道无礼只是虽然不合适，但伴随在自己娇小的身影旁，却说不出地温暖。
韩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唐宇！”
唐宇横抱着一大捧花束，冷冷地瞪着她：“你刚才那么大声，会惊动安息的人。你不怕？”
韩可不禁有些脸红，同时还真的有些害怕，自己一个人在墓地这种地方大喊大叫，的确不太好。“你……”
“最要紧的是，你那么大声喊的是我的名字，你被鬼缠身也就算了，请不要连累我。”唐宇微微一笑，“我的下半辈子，真是不想被你再连累了。”
他这一句话说来，韩可一点都没觉得有趣，只是感到心酸与难过。
这个男人，一如既往地毒舌与自我，但我怎么就这么担心他。
“唐宇！”带着哭腔，韩可的神情让唐宇也严肃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
唐宇缓缓走到秦丽墓前，放下手中的花束，又打量了那束小白花一眼：“怪不得刚才看到蓝涤尘那女人的车，原来她是来扫墓么？真是多此一举。”
原来这小白花是蓝姐姐的吗？
韩可在心里恍然大悟，想到自己刚才以为见不到唐宇所表现出来的失态，不禁暗暗惭愧。
“你刚才哭什么？”唐宇问道。
“没，没什么。”韩可偏开头去，就算是喜欢这个男人，但不能告诉是以为再也见不到她而哭鼻子吧？不然以这家伙的性情，以后怎么相处？
“和我没关系吧？”唐宇皱起眉头，望着手机上一堆的未接电话。
“废话，当然没关系！”
唐宇点点头，认真地对秦丽的墓碑鞠了几个躬：“那我走了。”
“等等！”
说话的同时，韩可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轻易被你几句调侃的话，还有这若无其事的态度打断，唐宇，我已经成长了。
你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都是伪装出来的，此时此刻，我已经一清二楚。
你心里的痛苦，心里的不舍，还有对我的感情，已经不可能瞒过我，既然你无法面对，就让我来帮你面对！
“唐宇，你没有要对我说的话吗？别告诉我刚才你在夜总会没听到我说的话。”
“你说你要见我，现在你见到了。”
“为什么要牺牲一切帮我？你有没想过你这么做，你以后……你以后怎么办？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朵云悄悄遮住了月光，久久没有流动，寂静的陵园里很暗。
这一次躲不过去吗？
唐宇脸上的阴影浓重而深长，挡住了原本的神采飞扬，韩可看不到他的神情，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