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您想太多了。”
“大概吧。”厉清惠站起身,又板起了脸,“我是要提醒你,HK是小可的,总之不属于你!你祖父欠下的债,你父亲犯下的罪孽,还有你做过的事……我们亏欠韩家太多了。”
“我爸爸到底做了什么!”
童年的时候,父亲就被祖母赶走,从此他是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就算富有天下,心里的空虚还是没法填满。
无数次含着眼泪质问祖母,却只换来白眼和训斥。
忍不住问出心头的疑惑,唐宇咆哮着将茶壶打翻在地,几乎要将厉清惠推倒在地,却在一瞬间迟疑了。
“你应该能猜得到吧?唐宇,你已经这么大了。”厉清惠踉踉跄跄地站起,“你想对小可做的事,当年你爸爸也做了,而且,间接害死了小可的父亲。”
不可能!几个到了嘴边的字却噎住了。
其实,这是早已呼之欲出的答案。早在那天从韩可口中得知,他就已经相信了大半。
但,他又怎能承认这样的事实?承认自己的父亲为了金钱,卑鄙龌龊地逼走了Hk本来的主人?
“你就这样要我相信吗?”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就算这一切是真的,为什么父亲要被驱逐?经营了HK那么多年,不想放弃也是人之常情,几十年来没有人告诉过父亲,凭什么当年一句话就要还给别人?
父亲的心情,他可以理解。
只是那个丫头的爸爸……
真正不公平的是这丫头吧?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爸爸。
可恶,为什么要承认是自己的爸爸错了!
唐宇忽然感到一阵无力,游离于疼痛之上,是完完全全的无能为力。
“面对吧,以你的能力,当年的真相可以调查得到,只不过你没法将你爸爸想象成那样的人。”厉清惠冷冷地说着。
然后,她就离开了。
茶桌上,有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有韩可的爷爷与自己祖父当年手书的协议。也有父亲密令当地驱逐韩家的书信。
灵堂里,那个女孩孤单单地坐着,悄悄地抹去眼泪。
一瞬间,唐宇的心柔软下来。那并非得知父亲所作所为后的震惊,也非因为祖母明确表示HK不属于他而感到的愤怒。
是啊,现在那丫头的妈妈也……
老爸,我们父子两个是元凶啊。
单纯只是因为歉疚,因为怜惜,因为领悟了真相而疼痛。
我该怎么办呢?
韩可坐在母亲灵前,茫然望着门外,也不知过了多久。
方卓然不方便在旁多耽,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韩可本能地觉得他似乎不开心,至于是为什么,她也没有细问。
“三个月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只是因为唐宇的咄咄逼人她才喊出口的,既没有兴趣,也没有把握。
因为这句话,想必又会被很多人看笑话吧?
可是既然说出了口,就不能再退缩。
甚至都忘了做这个决定的初衷,只有内心深处一个声音让自己不能认输。
深夜,众人收拾灵堂的时候,厉清惠与唐宇还是没有回来。韩可揉了揉发麻的小腿,悄悄走到门外。
方卓然并不在那。
韩可没有联系他,就呆呆地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像是唐家的一个过客般,几次有下人让她进屋休息,她只是冷淡淡地拒绝。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又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只是在张开眼的时候,看到盖在身上毛茸茸的毯子,以及守护在旁昏昏欲睡的下人。
忽然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自己到底算是什么呢?HK的存在固然有自己爷爷的功劳,但要说是唐家的也无不可。厉清惠本可不顾当年的协定,但现在她将一切都还给自己,还给这个一无所有的自己,自己应该感激才对,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这个自觉。
自己凭什么像这里的女主人一样,这样理所当然地拒绝他们的好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这样子?
她取过毯子,盖在了那个佣人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洗漱,出门。
门外停着辆加长版的房车。
“韩小姐,请上车吧!”一位身着正装的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对她招呼道。
“哎?”
“少爷要我送您去公司的。”
“不要!”韩可本能地拒绝道,“我自己坐车公司。”
忽然,车里传出一个讨厌的声音。
“三个月要成为合格的HK继承人,笑话……HK的继承人是坐公车上班的吗?你是要破坏我们的形象吗?”
唐宇也在车里?
韩可目瞪口呆地向车里打量,却不见有人。
“这是少爷录下来的,说如果您不肯上车的话,要我放给您听。”
那个家伙还真是够闲的,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在韩可心里滋生着。
“韩小姐,您要是不上车的话,我会挨骂的。”司机吐了吐舌头,很为难的样子。
如果唐宇真的在车里,她是绝对不会上车的,但现在,她既没法拒绝这个陌生的司机,也没法拒绝唐宇嘲讽般的语气。
车里有宽敞的座椅,也有热气腾腾的早餐,还有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笑容可掬的女佣。
她推却不过女孩的笑容,便喝了一杯牛奶。
“小姐,空腹喝牛奶对身体不好的。”
“恩,我不想吃别的了。”
女孩撇了撇嘴,在手机上按了一个键,于是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响起来:“三个月成为合格的继承人吗?不吃早饭可是撑不过三个月的,面如菜色的继承人还真是求之不得啊。”
“烦死了,那人到底录了多少话啊!”
韩可认命地叹了口气,看着精致而丰富的早点,却没有半点的喜悦,就像是看着唐宇讨厌的笑容。
“小姐,到了。”
韩可跨出车门的一刻,看清外面的情景,险些一脚踩空。
门外左右两排是穿戴整齐的HK员工,包括罗秘书在内大约近两百多人,一见她下车,齐刷刷地向望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欢迎代理社长,韩可小姐。”
队伍尽头,一袭正装的高大男子冷冷地带头鼓掌,像是示威一般地靠近,“多指教了。”
“你到底干嘛?”韩可咬牙切齿地问道。
知道韩可身份的国际天成员工们没有跟着鼓掌,只是呆呆地望着两人。
这个丫头是要夺走唐总一切的那个人,唐总怎么会真心欢迎她?如果现在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今后夹在两个人的派系斗争里可就麻烦了。
“喂,你们做什么呢?不欢迎新社长吗?韩小姐作为代理社长,从今天开始作为厉清惠社长的替身,将会常驻国际天成协助我工作。”
唐宇的神情就如往昔一般讨厌,却令韩可感到有些陌生。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噼里啪啦地,掌声如梦初醒地响起来。
唐宇向韩可伸出手来,“就算象征性的,是不是该和我握个手呢?”
他半是挑衅,半是嘲讽的古怪笑意令韩可的心平静下来。
这是对我的下马威吗?谁怕谁啊?
“恩,多指教了唐总。”两只手握在一起。
欢迎仪式很简短。
“那么,我该做什么呢?”跟到唐宇的办公室里,韩可才觉得心跳缓和下来。
努力显得满不在乎的样子。
“吃了早饭吗?”
“我不是来玩的,你说了要我协助工作,我会做的,说吧,我该做什么?”
唐宇嘴角向上一挑,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个秘书打扮的女性进来。
“虽然你不必接手HK具体的工作,但作为未来的董事长,你今后会出席各种各样的上层场合,代表的也是HK的形象,所以学着了解HK,把身上的乡土气去掉吧,三个月虽然没法从根子里改变,但也足够表面文章。她今后是你的贴身秘书,会负责教你这些。”
就像是事务性一般地指派任务,唐宇并没流露出一丝对未来社长的恭谨,却也没有半分轻蔑无礼。
“什么?乡土气?你是说我吗?宴会的基本礼仪,还有穿着这些我都懂,你忘了以前我学过的!”
“没错,是我教你的。不过那是为了帮你追到方卓然改变形象,现在要做的是让你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合格的上流人士基本是差不多,但还是有区别的。就像那天你面对记者支支吾吾的样子,是绝对不合格的。”
韩可不禁有些迟疑,她确实没法应付那样的场面。
更让她不适应的是唐宇的态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没有再和自己争辩的意思,好像就在潜移默化里,默认了自己就是HK继承人的事实。
“怎么,不是昨天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会改变自己吗?这就退缩了吗?还是说,想要HK只是说说而已?”
“不,我是认真的。”韩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转向女秘书,“您好,以后请你多帮我。”
“哪里,我会尽力做好的。我叫若馨。”女秘书甜甜一笑,向她鞠了个躬。
“那么,出去吧。”唐宇面对案头厚厚一叠文件,再也没有抬头。
“喂,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找一个专人训练自己,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自己离HK未来社长的标准越接近,对他而言就越不利吧?
“你指什么?”
“没什么。”
整整三天,韩可都跟着若馨学习社交礼仪,HK到底有多么庞大,是何时成立的,现有多少注册资本,有多少下属机构员工等基本信息。光是机构简介她就看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这时她才明白HK有多了不起。
这样的一个集团将要交给自己,韩可忽然意识到,厉清惠的这个决定是多么了不起。
而唐宗年父子不愿将它交出的想法,她也渐渐可以理解了。
拥有HK,就等于拥有了一切吧?
数十年来将HK经营成如今规模的,也确实是唐家。
几天以来,在大厦里与唐宇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都是礼仪性地一笑,就好像和自己没有一点矛盾,纯粹只是工作关系一样。
但自己却没法像他这样平和,虽然努力显得不在乎,但心里却是想逃避的。
能像这个男人一样没心没肺,或许也是HK继承人必备的素质吧?想到这里,韩可的心里有些异样。
“社长,是用餐的时间了。想吃点什么?”若馨低头问道。
“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去员工餐厅吧。”
“可是,员工餐厅的厨师长跟我说,您在他们这里,员工们表示压力很大……您知道国际天成的中层干部很少出现在那里的,何况是您。”
“啊……哈哈。”韩可苦笑了一下,这几天在食堂用餐,员工们纷纷避让鞠躬的经历让她很不适应。
用若馨的话说,员工们会以为是自己在视察工作。
“其实我只是喜欢食堂餐而已。以前在大学的时候要排很长很长的队,菜价又贵,现在就觉得很幸福了……”
“这可不行哦,社长,不要轻易透露自己的过去!尤其是面对记者!”若馨一脸正色地提醒。
若馨经常在自己放松的时候,一本正经地提醒自己一句。
“啊是,对不起……”
“真是的,社长没有心机,口无遮拦可是不行的哦!这一点,您真的要向总裁好好学习……”
“唐宇吗?”
“是啊,上次我把总裁应对记者问题的各种回答剪辑在一起的片,您看了吗?”
“这个……”韩可记起若馨的确给自己一张光盘,但自己实在不想面对唐宇,就随手塞进了抽屉里。
“请您务必抽空看看,我去买外卖来,员工餐厅还是不要去了!”若馨说着走出门去。
“哎……”韩可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这个HK继承人坐要有坐姿,走要有走姿,在若馨面前她一刻都不敢放松,这几天下来早已全身酸痛。
唐宇面对提问的样子吗?
她忽然有些好奇起来,悄悄地打开播放器。
“请问时代项目为什么会亏损这么多钱?是HK的资金运作出了什么问题吗?”记者尖锐地将话筒对准唐宇。
画面里的唐宇沉默了片刻。
说什么都不对吧?就算没有亏损,也不能将公司的实际情况告诉外人,但如果缄口不答,又会被人怀疑。
这家伙会如何回答呢?
“唉,咱们还是讨论一下世界和平的事儿吧。”少顷,唐宇微笑着说道。
这人……
韩可和镜头里的记者一起大笑起来。
“唐总,迟迟不出面国际天成的落成仪式,传说是您和厉清惠会长不合,难道您真的忙到和厉会长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又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当然很忙,不过是拜你们所赐啦,你们总是缠着我问这么多,我当然没有时间和奶奶吃饭。所以放过我吧……”
这个男人,真的是很有能力的吧?
比起我来,他才适合做HK的继承人。
虽然不愿承认,但韩可不得不感慨,唐宇的才华与风度都是一等一的。
心里又有些隐隐作痛。
正在无可奈何地感慨,社长室的门忽然打开,唐宇一脸别扭地走进来:“丫头……”
呜啊!才不要被他发现自己正在看他。韩可飞快地去关视频,谁知道电脑在这个时候死机了,她连忙按了个重启键。
“砰!痛!”低头的时候太惊慌,一头撞在了桌角上。
手忙脚乱的样子令唐宇愣了愣,冰冷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在看什么呢?”
“不要你管,没什么!”韩可撇撇嘴,“出去,不想看到你!”
“你不会是在看日本那种爱情动作片吧?”唐宇恍然大悟似地一笑。
“才不是!哦……对啊!我在看那种片!”
宁可被唐宇误会,也不要被他知道自己是在看他。“你来做什么?我今天真的不想去奶奶那里,我想回自己家。”
这几天到了下班时间,唐宇就会半强迫半引诱地将她拖上车,带回厉清惠的住所。
一开始韩可想到自己答应要搬去方卓然家的事,还会想着和方卓然说一声,但不知怎么的,方卓然那边也没催她过去的消息,像是单方面对这件事冷了下来。
韩可也就没再坚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