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间私人医院。——私人医院嘛,为了多赚点钱,想方设法地给体检增加了各种项目——皮试、颅脑CT、核磁共振、胃肠镜……反正天上掉下来的钱,不挣白不挣。
在给舒月做脑电图的时候,脑电波扫描仪失灵了。
我爸和舒月又立刻换了一间医院,检查结果相同——脑电波扫描仪失灵了。
幸好舒月本身就是留洋归来的生物学硕士,当年也一度是麻省宅男科学家的女神之一。没费多少波折,就联系到了一个在北京做脑神经学研究的校友,他所在的研究机构代表了当时中国脑神经的顶尖水平。
“太奇怪了,你的脑电波频率和正常人不一样。”校友在给舒月做了详细的检查后,大惊失色。
我们所说的人脑电波按照频率可以分成Alpha波、Beta波和Delta波等数种,机器画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心电图一样。
Alpha波和Beta波都属于我们在有意识的时候,大脑发出的频率,其他频率的波形则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比如说睡觉),发散出来的。
和用收音机收听电台同样道理,放松的时候我们的Beta波频率在12.5赫兹~16赫兹左右,就好像有一个电台总在播抒情的纯音乐;高度警觉的时候Beta波则在20赫兹~28赫兹,就好像另一个电台总在播惊悚故事一样。
另外还有一些潜意识脑波,就像一些听不太清楚、有杂声的电台,信号断断续续,除了每天“念经”也没啥情绪。
我们的大脑每天随意地切换着这些电台,它们的赫兹就是我们的脑波。但无论我们的大脑怎么切换,电台的波段就在FM87.5到FM108.0之间。我们拧来拧去,也就是在这个波段里面调,每个台都是单一的。
可是舒月每个频率的脑波都有两个波形。换句话说,她的大脑除了能收到FM电台,还能收到AM电台,并且两个电台一直在同时播放。
“你竟然没疯?!”舒月的校友简直是不可置信。
试想一下,如果我拿着两个收音机,FM的新闻联播和AM的阿拉伯语音乐同时调到最大声一起播,任何一个正常人,别说听一辈子,即使听几天也都会疯。
但舒月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我的推论没错,你是唯一能够保护她的人了。”我爸激动地说。
“所以43读不了你的脑波?!”我差点把桌上的可乐掀翻。
“对。你爸死后,谁能进去保险库,只有我知道。保险库必须要两人同时进去,有一个人一定是旺旺你——他控制你妈,也是为了要让你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和你房间的七路迷宫一样,保险柜的密码也只能输入一次,如果强迫你输入,你有可能会故意输错——保险柜里面的东西就会自动销毁。所以我故意说谎,让他觉得他只要再骗过你就行了。这样我才有机会救你们俩。”
舒月沉声说道:“其实你妈从医院莫名其妙失踪的时候,我就想到一定是43,也有了你妈已经被他操纵的准备——如果我昨晚说了实话,保险库只能我们俩打开,那你觉得他会对你妈做什么呢?对43而言,她剩下的唯一利用价值就是逼我们俩就范——你还记得为了逼你爸就范,他随便就让你妈掰断了两根手指吗?”
如果43发现我妈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他会对我妈干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我妈在带着我从舒月家跑出来的时候,曾经问过我:“你知道怎么开保险柜吗?”
“我……舒月说,必须要我和你才能打开保险柜。”
“那就好。”那时我妈听到我的答案之后长出了一口气,似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如果当时的回答是“必须要和舒月两个人开保险柜”,那估计43会立刻用我妈来胁迫我,再让我把舒月带来。
至于他会用什么方式胁迫我,我连想都不敢想下去,我似乎听到了两根手指齐根断裂的咔嚓声,一时间毛骨悚然。
“如果他用你妈胁迫我俩,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所以我将计就计,让你相信能进入保险库的人是你和你妈——你必须说‘真话’才能骗过他。当你们去了保险库之后我再想办法把你弄出来,我们俩只有拿到‘神的血液’,才有跟他谈判的余地,把你妈换回来。”
“你咋想办法把我弄出来啊!是我靠自己的机智跑出来的好不好?你根本没来救过我,要不是我发现我妈有问题,自己跑出来,现在我也就成了跟馒头一起蒸的小笼包了!”
“什么小笼包?”舒月愣了一下。
“你见过小笼包靠自己从蒸锅里爬出来没有?大家都是白面发的,逃不出来就会被大馒头挤瘪了!”好吧我承认,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刚才一直绷着,但我现在真的饿了。
“你没发现你妈自从进了地下保险库之后精神不好?是我把43引开的,他跟你妈的距离越远,控制力就会越弱,你就越有可能发现问题……”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万一我今天智商没上线呢?那我还是会变成小笼包!”
“我承认这样很冒险,但你有王叔叔的经验了,又看过你爸爸的日记——有一点异样你都应该会感觉到有问题。另外,UBSC是全球最严密的保险柜公司,就算43发现你妈不是能进金库的人,但在几百个监视器和最先进的安保系统面前,他也不敢做太出格的事。何况,闹大对他没好处。他更不敢伤了你,只要你有三长两短,东西就拿不出来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下午就去把东西取出来,他一定会找到我们的——‘神的血液’现在是我们唯一的筹码。”舒月说。
“给我钱。”我摊开手,“我要再买两个汉堡包。”
“既然43读不了你的脑波,那为啥我爸不直接把保险库的密码交给你呢?为什么要设计得这么复杂?”我一边吃汉堡包一边问。
“因为你爸爸想保护的人是你,不是我。”舒月叹了口气,“如果我就能把这个东西拿出来,你和你妈妈,对他而言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随时随地都能控制你们俩,再用你们威胁我……你爸为了保护你,牺牲了很多……”
时间回到1988年末。我出生的那一年。
亚特兰大机场。
“各位旅客请注意,从亚特兰大起飞,飞往中国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候机室的喇叭里,传出了一个优雅的女声。
在候机室的长凳上,有一对中国夫妻,妻子把手上一个看起来还没足月的娃娃交到丈夫手上,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证件包递给他。
“欧琳娜,我之前让你用《千字文》重新编的那套密码,编好了吗?”我爸接过证件问道。
“编好了,已经封在这个信封里了。”我妈从包里抽出一个黄色的信封,交给我爸。
“嗯,这些证件以后就交给我保管吧。”我爸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那我拿着孩子的出生证,先登机?”
“我不会偷听的……磊,我们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我妈问道。
我爸没说话,轻轻地握了握妈妈的手。
“……咱们孩子的名字,好听吗?”我妈问。
“好听,像你的名字一样好听。”我爸爸笑了笑,随即抱着我站起来排在了登机队伍的后面。
“您好,请出示您的证件和孩子的证件。”一个白人地勤大妈礼貌地说。
我爸从证件包里抽出我的出生证明和护照。回头看了看我妈,她坐在离登机队伍很远的地方。
“傲晴徒,是这孩子吗?”
我爸点点头。
“很好,你们可以进去了。”
我爸登机后又过了一会儿,我妈才缓缓起身登机。
1990年。我上学前班那一年。
“妈妈,我的名字叫什么呀?”
“你的名字叫妞妞。”
我妈拿着笔,在纸上给我写下两个字:“妞——妞——”
“不对不对,隔壁刘阿姨的孩子也叫妞妞,但妞妞说她不姓妞,她姓黄……”我看着我妈不依不饶。
“铃铃铃铃……”电话响了,坐在客厅看电视的爸爸接起来。
“是,是,是我,对,有人愿意吗?好的,我现在过来。”爸爸看起来挺高兴的,挂了电话兴冲冲地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爸爸你要去哪里呀,是不是去玩呀,带上妞妞嘛,妞妞也要去。”我抱着爸爸的大腿不让他走。
“妞妞,妈妈带你去吃雪糕好吗?”妈妈把我拉了回来,“爸爸忙完就会来找我们的。”
“噢!”我听到有雪糕吃,立刻放开我爸,转头就忘记了这件事。
我爸出了门,骑着摩托车到了市肿瘤医院。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比我爸稍微年长一点的胖子站在住院部大楼下面,穿着一件有点脏的T恤衫在大太阳底下拼命擦着汗。
“大哥。”胖子见到我爸高兴地迎了上来,“您要找的人给您找着了,不算难找,这楼里住的都是得癌症的,赵老师原来是高中老师,半年前上着课就昏过去啦,后来学校给送进医院,没想到一检查出来,鼻咽癌呀,都扩散啦,是公家出钱才能在这儿住着。治疗得好还能有个小半年,不好呢,就难说了……”
胖子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把我爸往楼梯上带。
“唉,这教师吧,虽然是铁饭碗,但是挣的钱也不多——这不,几次化疗下来,家里的钱也没少折腾进去,赵老师说他没啥要求,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临死前还能为家里几个孩子做点事,留下一点钱,就满足了——您说的条件他也都符合,虽然是个末期,但走两步路还是没问题的,思路也清晰——只是您到底要他干什么呢?”胖子没完没了地一直说到五楼,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爸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钱,胖子蘸了蘸口水数了数,五百。倒是有些惊奇:“哟,您这是——”1990年那会儿,五百块就算放到一线城市,那也是一个月的收入了,胖子在肿瘤医院做了这么久护工,还没见过谁这么慷慨。
“辛苦你了,多给了两百。”我爸笑了笑,“你就别问了。”
一天后,我爸和一个面容苍白憔悴的老人打车到了新城区。那时候还不叫新城区,只能叫开发区,因为摩天大楼还没盖起来,工地和农村交织在一起,这边的钢筋水泥正在搭呢,那边的村民有的还在种田。
“咳咳,这……这不是一个工地吗?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银行?”老人一说话,就剧烈地咳嗽,像是随便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
“赵老师,这银行楼地面上虽然没建好,但地底下的保险库已经建好了。”我爸搀扶着老人,绕过了施工的正门,从侧门进了一个里面木板还没拆的电梯。
“我就不跟您进去了。”我爸在保险库的门外停了下来。
听到我爸不进去,安保人员也是一脸惊讶,毕竟这个保险柜是我爸开的。
我爸从包里取出了一只盒子和两个信封。一个是看起来有点旧的黄信封,另一个是崭新的蓝色信封。
“赵叔,请把这只盒子放进保险箱里。”我爸说,“至于保险箱密码的设定要求,在这两个信封里——您先打开蓝色的信封,里面有我闺女的名字,然后您根据这个名字在黄色的信封里找到相对应的号码,按照顺序设成密码。”
我爸在外面等了大约十五分钟,赵叔在安保人员的陪同下出来了。
接过两只信封,我爸掏出火机,把装着我名字的信封迅速销毁,再把装着千字文的信封重新封好。随即交给安保经理一张纸,上面是进入保险库人员的要求:“只能这两个人同时进去,密码只能输入一次,还有——”
我爸想了一下:“我,开户人本人,也永远不能进来。”
和赵老师一路无话,回到医院后,我爸一直把他扶上楼:“赵叔,承诺您的钱,我已经给了您的家人。谢谢您什么都没有问我。”
赵老师笑了笑,脸上挤出了两道很深的褶子。他的身体已经瘦得一点肉都没有了:“将死之人,总会想还能为自己在乎的人做点什么,亲人也好爱人也罢,留下些什么——”赵老师侧了侧头,看着我爸,“——你也是吧。”
“我只想保护我爱的人。”我爸低下了头。
一个月后,赵老师因为癌细胞扩散离开了人世。
就在这一年,迷宫的大门打开了,从此没有一个人知道完整的答案。
我妈,编了一套新的《千字文》密码,却从我出生就不知道我的真名。
我爸在《千字文》上选了两个字,给我取了名字,但他却不知道《千字文》对应的密码——
然后,我爸写信给了舒月。
“只有二十块的拼图,哪怕是个孩子几秒钟也能拼好。但如果有两千块的拼图呢?两万块呢?
“为了防止有一天43突然出现,你爸设计了这个真正的‘迷宫’,并把谜底拆分成碎片,即使43找到了保险库,绑架了你父母,用读心术审问他们,他们都无法知道答案。不但如此,你爸还上了双保险,就是把你送到我这儿来,然后在家里养了一个你的替身。”
舒月说完,看着我的眼睛。
时间又回到1994年。北京某科学院的脑神经研究中心。
“我的推论没错,你是唯一能够保护我女儿的人了。”我爸拿到舒月脑波的结论之后激动地说。
“保护谁?”舒月一头雾水。
我爸把在美国发生的事情简单也告诉了舒月。
“我怕他找到我们,我希望如果出现了什么情况,你能够照顾我的女儿。”我爸突然跪下来。
“我?”舒月下意识地摇头,“我真的做不到,我从来没养过小孩,我带不了小孩!43也无法控制你的大脑,你是旺旺的爸爸,应该亲自保护她呀。”
舒月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在美国读研的时候她的烟就没断过。
“我怕女儿留在我身边不安全。她妈妈是个普通人,知道的越少对她越好,至于我……”
我爸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在手心上划了一道。
没有血。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墨绿色的黏液,从伤口里涌出来。
“怎么会这样!”舒月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肯定……肯定有办法的!我联系美国……”舒月一下急了。
我爸摇摇头,打断了舒月:“没用的,某种程度上来讲,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为了我女儿,我必须弄明白我们家族的历史,要找到真相就必须去纳木托。如果她跟着我,她会更危险,我希望她能有和正常小孩一样的童年。”我爸低声说。
“可我……”舒月咬着嘴唇,她知道这是一个多沉重的承诺。
从科学院走出来,已经是下午了,两人漫无目的地往北走了很长的路,一路无话。
那时候的北京城还不像今天这样繁华,下班的老百姓骑着一水儿自行车从马路边溜过,满大街跑的都是“黄色面的”和公共汽车。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在北京吹了十几年,不过老人们改不了老北京的习惯,黄昏就要搬着凳子出来磕嗑瓜子晒晒太阳。
只是四合院早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院儿和一栋栋居民楼。马路旁的小商铺从书店、发廊到照相馆应有尽有,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月坛。
月坛不算北京著名的旅游景点,20世纪80年代起就不收门票了。公园外有一块大空地,很多孩子在空地上放风筝。
舒月停下脚步,看着一只风筝在红墙绿瓦中升起来,还没往天上冲了两秒,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的风筝破成那样了,打旋儿,飞不起来,得了吧!”一个小男孩捡起了掉下来的风筝,旁边另一个小胖子不客气地奚落了他一句。
舒月看了一眼小男孩手里拿着的风筝,确实有一些年头了,龙骨架子有点儿歪了,风筝受风不平衡,自然飞不起来。
“大勇净瞎说,我们别搭理他们。”小男孩捡起风筝,转过头对另一个小女孩说。
小女孩手里牵着线,点了点头:“小哥哥,你累不累?”
“不累,咱再来一遍。”小男孩说着,擦了擦头上的汗,拿着风筝往远处走去。
就在这时,风力突然转强,小男孩立刻回头朝着小女孩说:“快!就是现在,放线!”
小女孩使劲举起线轴,小男孩迎风一阵狂奔,眼看风筝就要飞起来了,小男孩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一跤。风筝再次掉在地上。
小女孩慌了,连忙往小男孩身边跑,一跑才看出来,小姑娘是个跛子。
也许是感觉到了舒月的怪异目光,小男孩立刻往前几步挡在小女孩前面,朝舒月很凶地吼道:“看什么看!”
舒月倒是被他的凶样逗乐了,一下子有点没绷住。
“别管她。”小男孩拍拍手上的土,转过头对小女孩说,“以后哥哥带你去外国看医生,肯定能治好!”
“得嘞!又吹牛皮!就凭你爸一个修自行车的,还做白日梦!我妈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小胖子挑衅地哼了一声,跟其他小孩跑远了。
小男孩捏紧了拳头,舒月突然觉得这个孩子不服气的眼神,那么熟悉。
“小朋友,你的风筝龙骨歪了,受风点不平衡,所以放不起来。”我爸走过去,从包里拿出了两张报纸,“我给你修一下好吗?”
“我们的风筝没事!”小男孩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犹豫着把风筝递给我爸,“修坏了,你给赔吗?”
我爸笑了笑:“我比你小的时候,用报纸糊的风筝就能上天了。”
我爸很有耐心地用报纸卷成了一根细长的纸棍儿,换下了歪掉的龙骨:“你再试一下。”
小男孩将信将疑地拿过风筝,对小姑娘说:“咱再试一次,这次要是没飞起来就让他赔咱们。”
小姑娘倒是挺有礼貌,对我爸抱歉地笑笑。
“起风了!快跑!”舒月突然感到一阵风吹起她的头发。
小男孩立刻朝远处飞奔过去,一边跑一边叫:“放线!放线!”
在夕阳还剩最后一丝余光的时候,风筝歪歪扭扭地飞上了天。四个人,站在月坛公园门口,看着天上已经变成一个黑点的风筝。
“总有一天,我也要像它一样,自由自在。我要做宇航员,坐火箭,到比天还高的地方去!”小男孩自言自语地说。
“哥哥飞到天上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小女孩拉着越变越瘦的线轴。
“那当然啦!我们到时候就不住在胡同里啦!我们飞去北极,和企鹅一起住!”
“傻姑娘,别相信毛头小子的话,北极狗屁都没有,企鹅是南极的。男孩子嘴上没毛,搞不好你就把一辈子给搭进去了。”舒月半笑半怒地说。
“小哥哥才不会骗我呢,我长大了也要做宇航员!我就要去‘北极州’,‘北极州’就有企鹅!”小女孩一听见舒月说小男孩的坏话,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看着舒月就像要吃了她。
舒月背过去身子,耸了耸肩:“幼稚!”她鼻子酸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怕我爸看到。
天渐渐黑了,两个小孩子收了风筝,回家吃饭了。舒月和我爸坐在月坛公园门口,看着路上的街灯亮起来。
“没想到你还记得小时候做风筝的手艺。”舒月笑了笑。
“小时候不开心的时候特别多。”我爸说,“所以开心的事,记得很清楚。”
“你小时候,是个特别不服输的人,可你想打破的命运,又再次把你带回原点。”
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我有一千个理由拒绝的。”舒月点了根烟。
“嗯,我知道,你就算不愿意,我也不怪你,我欠你的已经很多了。”
“但我答应你了。”舒月吸完最后一口,把书包里的烟掏出来,连打火机一起往垃圾桶一扔,“虽然你是个混蛋,可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不会成为这么好的自己。”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会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女儿。”舒月吸了吸鼻子,“但我希望那一天永远别来。”
“我希望她长大后,性格能像你,坚强,从来不放弃。”
“你放屁吧你!”舒月拿书包打了我爸一下。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反抗着自己的命运。
在洪流中坚守着自己的信仰,在黑夜里找寻希望。
但有更多的遗憾。
可我依然感恩,我们的付出不是没有价值,我们的对抗成为回忆中的光,我们在和命运的徒手搏斗中,成了更好的自己。
还有,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