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人生比作一本小说的话,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围绕在主角身边的,都是一些令读者耳熟能详的角色,这些人伴随着主角的一生,成为这本书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比如从小就十分严厉的父亲、改变人生的某个老师、第一份工作的领导、和你结婚又离婚的另一半。
当然还有一些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配角:高中暗恋的对象、睡在上铺的兄弟、出国后失去联系的蓝颜知己……他们虽然不是人生这本书中最重要的人,却在关键的节点上影响了故事的走向。
接着还有只占少数笔墨的龙套,他们像飞驰的列车穿过你的人生,比如那个向你微笑的咖啡店员工、只和你说过一句话的隔壁班同学,也许他们和你只有一个眼神交集、一次点头示意,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你的故事中,甚至连笔墨都多余。
还有一种人,他既不和主角共同撑起故事,也不是和主角擦肩而过的芸芸众生,他不属于构成人生这本书的任何一类人,却像一颗被掩盖光芒的珍珠一样出现在这个故事里。只有在你午夜梦回时才会猛然想起,只有在你看到一样特定事物的时候才会回忆起,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他在你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却因为出现时间太短而被遗忘了,变成了地下室布满灰尘的相簿、课桌抽屉最里面的那块橡皮。
直到有一天,你的过去找上门来,告诉你它回来了。
1991年夏天。
南方的夏天闷热潮湿,窗外的棕榈树叶子纹丝不动,天上飘着乌云,似乎随时都要下雨。
幼儿园不大,教学楼前院的空地上放着一些专门给低龄儿童玩的娱乐设施。后院则是一片草地,草地上还有水洼和沙地,远看就像是得了鬼剃头的秃子。
汪旺旺坐在凳子上,没有哭也没有闹,因为妈妈告诉她,如果她坚持一天都不哭,那么放学的时候爸爸就会来接她,还会给她买糖葫芦。
可比起对新环境的恐惧,此刻的炎热让她更难忍受。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老师没有把头顶的吊扇打开,整个房间里唯一能通风的就是那个不到半米宽的窗户,外面还晾着小朋友的床单和口水巾。汪旺旺把凳子移到窗户边,她希望这时能有一阵凉风吹过来。
这是她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妈妈认真打扮了她,给她穿上最漂亮的向日葵花裙子,袖子上还有一圈小蕾丝,她的头发上系了一个红艳艳的蝴蝶结,脖子上还戴了一条塑料珍珠项链。
妈妈认为,这样才能交到新朋友。即使这样,也没有小朋友注意到她,甚至没有人赞美一句她漂亮的花裙子。女孩子们挤在一个角落里玩着过家家,男孩则拿着火车,在积木旁边玩“建起高楼又摧毁”的游戏。
又过了一会儿,窗外开始飘起雨,当老师们把床单收下来的时候,汪旺旺透过玻璃,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男孩子,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
“他是谁?”汪旺旺问,“他在干什么?”
旁边一个在看小人书的女生抬起头看了看,露出了一种厌恶的神情:“不知道。”
“为什么他不上来?”
“不知道。”
“他不用上学吗?”
“不知道。”
“怎么没有人跟他玩?”
“你去跟他玩呀,”看小人书的女生忽然抿着嘴笑起来,“被咬一次你就知道了。”
“他咬人?”
“他这里有病,”女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是个傻子。”